来人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颀长,穿着剪裁极其考究、质感厚重的深灰色英国SavileRow定制呢绒西装,
熨帖得一丝不苟。他面容儒雅,带着一种旧式知识分子的书卷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深沉的疲惫,仿佛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担。鼻梁上架着一副纤细的金丝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在进入包厢的瞬间,就以一种极其专业的速度和角度,无声而彻底地扫视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壁炉、窗帘、天花板、甚至桌底。最后,那锐利的目光才落在娜塔莎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抱歉,娜塔莎·尼古拉耶芙娜·伊万诺娃小姐,”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彼得堡上流社会特有的、将卷舌音处理得优雅圆润的口音。他步履沉稳地在娜塔莎对面落座,动作带着旧式贵族的从容。“领事馆临时有一个…非常紧急的会议,耽搁了。你可以叫我…K。”
K!那个父亲用生命刻下的字母!那个牵引着她踏入这致命旋涡的名字!娜塔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袖中的匕首仿佛与她的神经相连,冰冷的锋刃渴望出鞘。她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如同冰封的湖面,但每个字都淬着寒意:
“我父亲,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伊万诺夫,生前从未在奉天银行开设过保险箱。”这是试探,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辨别真伪的浮木。
K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容,而是一个混合了苦涩、嘲弄和某种沉重宿命感的弧度。他没有直接回答娜塔莎的质疑,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古井。他从容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样东西——不是钱夹,而是一个边缘磨损严重、明显被反复摩挲过、泛着陈年纸张特有的暗黄与脆弱感的信封。
他将这封承载着太多秘密的信封,轻轻推到娜塔莎面前的桃花心木桌面上。
娜塔莎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信封上没有署名,一片空白。但是,封口处那块原本应该封印秘密的暗红色火漆印,已经被某种利器或暴力强行撬开、破坏。然而,即便在碎裂的火漆残骸中,一个图案依然顽强地、清晰地烙印在那里——一只展翅欲飞、姿态凶猛、利爪死死紧扣着一段断裂锁链的猎鹰!
尼古拉·伊万诺夫的私人印章!那个从不离身、象征着父亲意志与尊严的印记!娜塔莎认得它,就像认得自己的掌纹!无数个夜晚,她曾看着父亲用它在文件上盖下庄严的印记!
指尖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枚猎鹰印记,仿佛能从中看到父亲最后的面容。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动作近乎机械地拿起信封,撕开封口。
里面没有信纸。
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质地异常坚韧的厚皮纸。纸张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透露出它经历的岁月和颠沛流离。
娜塔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