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碎的大门洞外,正午的阳光依旧惨白刺眼,却再也照不进这弥漫着浓重血腥与死亡气息的喜堂深处。象征着喜庆的红绸,此刻被飞溅的鲜血染得更加刺目、妖异。
喜堂内,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啜泣和伤者痛苦的呻吟所取代。浓郁的血腥气与破碎的酒菜残渣、翻倒的桌椅、飞溅的木屑铜片混合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象征着喜庆的红绸,或被撕裂,或被鲜血浸透,在惨白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妖异。
章怀印强撑着以剑拄地,脸色灰败,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几名镖师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更多人手忙脚乱地给受伤的同伴包扎;一些胆小的宾客瑟缩在角落,惊魂未定;林小蝶跪在不远处,紧紧抱着昏迷不醒、嘴角残留血迹的章明义,泪水无声滑落,左颊的疤痕依旧赤红,微微颤动。
“总镖头……”独眼龙捂着受伤的胳膊,脸色铁青地靠近,声音嘶哑,“这贼秃……”
“抬出去,后院空地,严加看管尸首,任何人不得靠近!”章怀印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悲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内腑的剧痛,目光最终落在被林小蝶护在怀中、盖头依旧未曾掀开的赵佳琪身上。新娘子安静地跪坐在丈夫身边,红盖头下看不清神色,只有紧握着章明义另一只手的、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收拾!”章怀印猛地提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尚能行动的镖师和伙计耳中,“一炷香之内,清理地面,扶起桌椅!今日是我儿明义的大喜之日!天塌下来,这礼——也得成!”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这不仅仅是一场婚礼,更是章家在遭遇重创后,向所有窥伺者宣告的、不屈的意志!
章怀印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短暂的沉默后,通顺镖局素来的严整纪律发挥了作用。能行动的镖师和伙计们咬着牙,强忍伤痛和悲痛,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沉默地将血眼头陀的尸体用布草草盖住抬走,用扫帚和簸箕清理着地上的碎木、铜片和触目惊心的血迹,将被撞翻的桌椅尽力扶正摆好。动作麻利,却毫无喜气,只有一片肃杀的沉重。破碎的大门处,几名镖师找来厚重的门板暂时堵住,勉强遮住了外面窥探的阳光和视线。
红烛被重新点燃,烛泪无声流淌,烛光在弥漫着血腥与尘埃的空气中摇曳,显得脆弱而顽强。
盖头下传来新娘子轻柔如羽、拂过心尖的道谢声:“谢母亲厚爱,佳琪谨记在心,定当孝顺侍奉。”那声音清越动听,带着新嫁娘独有的娇羞与温顺,恰似山涧清泉,瞬间抚平林小蝶心中最后的一丝波澜。
紧接着,在满堂宾客饱含祝福的目光聚焦之下,章明义被两名健壮的镖师小心搀扶着勉强跪地,他脸色惨白,嘴角血迹未干,眼神却异常坚定。新娘子赵佳琪红盖头下姿态柔美而沉静,仿佛刚才的腥风血雨只是幻梦。二人双手稳稳捧起,盛满滚烫香茗的精致青瓷盖碗,高高举过头顶,声音清朗合一:“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请用茶!”
章怀印接过茶盏,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而来。他凝视着眼前这对在血火中完成仪式的新人,眼中已非单纯的欣慰,而是交织着沉痛、决绝与如山岳般厚重的责任。他沉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明义,成家立业,乃男儿担当。往后要敬妻爱妻,夫妻同心;持家守业,顶天立地。莫要辜负这大好时光,更莫辜负这……劫后余生!”
林小蝶也接过儿媳敬上的茶,温热的茶气氤氲了她含泪的眉眼。她强忍着去看儿子伤势的冲动,浅啜一口,那暖意带着苦涩,流淌至心底最深处。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红绸,温柔地落在盖头下的儿媳身上,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托付:“好孩子……往后,和明义……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