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炽热的光芒似要将世间万物炙烤熔化,就连坚硬的石头,也仿佛不堪其热,仿佛下一秒便会被晒裂。章老六伫立在田埂边,眉头紧紧拧成麻花状,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口枯井。这井,往昔是全村人的命根子,可如今却如同一头张着黑洞洞大口的怪物,时不时吐出诡异的白烟。而每一次白烟升腾,村里必有一户人家遭逢祸事。
“爹,这天旱到底啥时候才是个头啊,俺娘昨夜又偷偷哭了。”
章怀印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揪着章老六的衣角。章老六心中一阵刺痛,他用粗糙且满茧的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安慰道:
“娃,别怕,总会有法子的。”
可实际上,自旱灾肆虐以来,村里颗粒无收,家家户户都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他自己心里也毫无底气。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已外出逃荒,但章老六割舍不下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更放心不下家中体弱的妻子和孩子。
“怀印,走,咱回家。”
章老六弯下腰,粗糙的大手牵起儿子细嫩的小手,迈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步伐往家走去。途经村里的晒谷场,这里往昔热闹非凡,如今却一片死寂。干裂的农具、破旧的箩筐杂乱地堆在场上。晒谷场的一角,几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神情麻木地筛着观音土。章老六目光触及这一幕,心猛地一揪,忙别过脸去。去年,邻村王老汉一家几口吃了观音土后腹胀而死,那惨痛场景,他至今历历在目。
刚到家门口,屋内便传来妻子周若水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尖锐而急促,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声声都刺痛着章老六的心。他脸色骤变,心急如焚地冲进屋里,只见妻子虚弱地蜷缩在土炕上,面色蜡黄如纸,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一片随时会飘落的枯叶,脆弱得让人揪心。
“孩他娘,你咋样了?”
章老六眼眶泛红,急忙倒了碗水,递到妻子嘴边。若水微微睁眼,干裂的嘴唇颤动着:
“老六啊,我这日子……怕是熬不过去了……”。
“孩他娘,你别乱说,咱一定能挺过去。”
章老六强忍着泪水安慰妻子。这时,妻子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破旧布袋:
“当家的,家里一粒米都没了,这可咋办?”
章老六看着布袋,心如刀绞。
章怀印看着妈妈虚弱的样子,跑到墙角抄起一把破锄头:
“爹,我去挖野菜,兴许能找点吃的。”
话落,人已冲出门外。章老六望着儿子瘦小的背影,满心担忧,这大旱之年,漫山遍野哪还有野菜可挖。
章怀印一路小跑,往村后的山坡奔去。太阳炽热,烤得他头晕目眩,但他一心只想着找到吃的救家人。山坡上,土地干裂得像乌龟壳,往日郁郁葱葱的树木大多枯死,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曳,似在求救。章怀印四处搜寻,不放过任何角落。突然,他瞧见一块大石头下有一抹绿色,兴奋地跑过去,用锄头小心刨开土,果然是一株发黄的小野菜,两株,三株。在他眼中,这就是救命稻草。他又在石缝里寻到几株不知名野草。
正当章怀印满心欢喜地看着手中挖到的野菜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好奇地抬头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邻村灾民正朝着这边蜂拥而来。他们眼神中写满饥饿与绝望,犹如饿狼一般,所到之处,哪怕是野菜草根,皆被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