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阮小梅,之生……那时候他还不叫顾之生,叫顾文。”
“盘山小区以前不叫这名儿,是个叫樟村的小村子。这棵老樟树那会儿就有了,只是没现在这么粗,我和顾文经常爬上樟树玩耍。”
“我们俩都生在樟村,他家在村东头,我家在村西头,打记事起就黏在一块儿。不管是上小学堂,还是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是一块走的,一年四季都待在一起。”
“顾文从小就心地善良。张家婶子家的牛丢了,他能跟着找半夜;李家大爷病了,他揣着自家的鸡蛋就往人家里送。”
“我总跟在他后头,乡亲们见了就笑,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时候我就偷偷想,这辈子要是能跟顾文过,就够了。”
“可那个年代,没有像如今那么和平稳定,当时的年代动荡不安,樟村时常也会遭受劫难,想要厮守一生是何等难事。”
“顾文总说,他不想一辈子困在樟村,想出去读书,想救天下的人。我不懂什么天下苍生,只知道他去哪,我就想跟着去哪。”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乡亲们凑了钱,送我们去城里的大学堂读书。”
“顾文说,他要改个名字,叫‘之生’,是‘照顾天下之苍生’的意思。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堂得很,我看着他,就觉得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得陪着。”
“随着时局愈加动荡,学堂里的日子也不安稳。街上天天有学生游街,举着旗子喊‘还我青岛’‘反对卖国’。顾之生每次都冲在最前面,嗓子喊得哑了,就用手敲着铁皮桶接着喊。”
“我总揪着他的袖子劝,说太危险了,军阀的兵都带着枪。可他总反过来握我的手,说‘小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双手暖乎乎的,我却总觉得,就快要抓不住他了。”
“后来我就不劝了。他去游街,我就跟着他,帮他递水、捡掉了的旗子。我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能跟他死在一块儿,也值了。”
“变故是1919年4月底来的。我爹突然没了,是急病,村里捎信来的时候,我哭得快晕过去。”
“顾之生送我去车站,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他攒的钱,还有一张我们在照相馆拍的两寸黑白照片,照片里,我们肩并肩地靠在一起,他说‘小梅,我等你回来’。”
“我攥着那个布包,一路哭回樟村,连爹的后事都是糊里糊涂办的。”
“等我处理完爹的后事,赶回城里的大学堂,已经是5月中旬了。可一进校门,我就慌了,顾之生的座位空着,他常去的阅览室也没见人。
“我拉着他的同学问,他们要么低头不说话,要么就叹气躲开。最后还是一个跟他关系好的学长,偷偷把我拉到墙角,说‘顾之生在游行的时候,被军阀的兵抓走了’。”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丧父的痛还没过去,又来这么一下,我当天就病倒了,发着高烧,迷迷糊糊里总看见顾之生冲我笑。”
“我不敢睡,怕一睡着,他就没了。我托老师、托同学,到处打听他的消息,每天看着藏在枕头底下的我们的照片,一遍遍地求菩萨保佑他平安。”
“可我再见到他,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