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大门这几日糊上了素白,檐下悬起了白灯笼。
灵堂里经咒声拖得老长,铙钹木鱼敲得似模似样,昼夜不停歇。可仔细分辨,却听不出半分度亡的诚心,倒像一场冗长的差事。
明老夫人只去了一回,应了个景,全是为着明卓的体面。
明蕴却嫌外头丧气,院中照旧不见半分白事痕迹,终日拘着允安不让出院门。
明怀昱倒常往灵堂闯,每回都要闹得人仰马翻。明岱宗为此焦头烂额,偏生先前理亏不好责罚,只得特特遣了小厮在灵堂外拦着。
到头来,满府上下肯为柳氏焚化纸钱的,竟只剩她亲生的一双儿女,外加个神思恍惚的明岱宗。
依礼制,停灵需历七七之数。
明府门前偶有吊客登门。
明家入京方才半载,结交的权贵寥寥,这些前来致哀的多是品阶低于明岱宗的官员府上女眷。
唯身份显赫者当属明麓书院桑夫人。
闻得桑夫人亲往明府吊唁,不少意图攀附的贵妇皆借机前来,名为致哀,实为结交。
故明府治丧第三日,吊客竟达鼎盛。
明岱宗得了信,不敢耽搁匆匆领着明卓亲自来迎。
他身形笔直却难掩憔悴,稳步上前,深深一揖,声音因连日劳累与悲伤而沙哑。
“不知夫人亲自前来,实在失礼了。亡妻得您吊唁,是她的福分。不敢久留尊驾,请入内用一杯素茶。”
他往桑夫人身后看,好家伙,都是他不好得罪的。
明岱宗继续揖礼:“招待不周,诸位快里头请。”
桑夫人没说话,也没动作。
众夫人倒是礼节性宽慰。
“明大人节哀。”
“我同府上夫人算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妙人儿,岂料世事无常。”
到底是女客,明岱宗不好长久寒暄,依旧不忘栽培明卓,恨不得他能在众夫人面前留下好印象,转身吩咐:“快给客人带路。”
明卓朝桑夫人恭敬行礼后,又朝众夫人行礼。
他捉摸不透桑夫人怎么登门了。
他在书院里头可不拔尖,总不可能是山长之意。
明卓来不及深思,终究于他而言,这是好事。
他压下抑制不住的欣喜,身姿挺直如松,偏又清减得厉害,似没法抵御风雨侵袭,通身萦绕着恰如其分的哀戚,教人见之生怜。
一众夫人打量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他躬身退让,衣袖展向灵堂方向,姿态谦卑无一丝破绽。
“贵人这边请。”
“且慢。”
出自桑夫人之口。
仅仅两个字,不高不低,却让周遭的空气骤然一凝。
桑夫人似为难:“今日登门,我并非是给明夫人上香的。”
明卓一朝天堂一朝地狱,他眼底闪过狰狞,几乎按捺不住翻涌的心绪。
“她那亏待原配儿女的做派,我一向是看不上眼的。”
桑夫人只抬手理了理鬓发,也不知说给谁听的:“我呢,和蕴姐儿有缘,恨不得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疼。听说她婚事退了,愁的茶饭不思,就怕这孩子想不开,这才急着过来。”
她也不看在场的人各异的脸色。只环视一周,随意点了个小厮。
“劳烦带路,可别带错了,我啊,只见你家明娘子。”
小厮吓得腿软,忙去看明岱宗脸色。
明岱宗能怎么办?
难道还能得罪桑夫人?
他轻斥:“还不快去!”
桑夫人正抬步要走,可想到了什么。看向明卓,问明岱宗。
“这位是府上二公子吧。”
明岱宗忙道:“是。”
“也是怪了事了,他不在灵前跪着,怎么在这儿?”
明岱宗:“自是听说您来了……”
桑夫人打断。
“这是什么话?我还能比他娘还重要了?明大人你可是礼部之首,还能不懂事吗?你既已来迎客这就够了,他为何分不清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