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太太含笑:“莫慌,我可不是敲打你。”
“只是,人得知足。你的重心该放在考取功名上,眼界不可太窄。也别觉得我偏心,该留给你的,你父亲也不会亏待了你。”
在这天子脚下,真金白银又能算什么?
明家不会短了谁的吃穿。
老太太何尝不明白,这些孩子不会有讲和的一日。
自己这般左右都想攥紧,最后怕要落得掌心空空。蕴姐儿昱哥儿是心尖的肉,明家的锦绣前程却是刻在祠堂柱石上的债。
年过花甲还要受这钝刀子割肉的苦,眼睁睁瞧着他们姐弟眼里的亲热一寸寸凉下去。
又何尝不是煎熬?
可路是她选的。
老太太眼底有泪光闪烁。
她长叹一口气,只道:“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
————
还没到放榜的时辰,四下里早已挤满了人。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穿着青衫的学子,个个翘首以盼。
不少百姓伸长脖子,踮脚张望。
“何时放榜?怎么还没动静。”
“今年看放榜的人怎么比往前少?”
“也不少了,我被挤得鞋都掉了。只是这几日菜市口就没断过砍人,不少人赶着看杀头去了。圣上真是青天大老爷,该砍脑袋绝不含糊!那群天杀的畜生,贪什么不好偏贪军饷?边关将士饿着肚子保家卫国,谁听着都心绞痛?要不是念着血腥吓人,我也去了。”
这厢,明家人刚入了雅间。
明蕴把明老太太安顿好,将小崽子扔给明怀昱,便匆匆下了台阶。
映荷跟在身后,说的很快:“得了信了。娘子遣人盯着荣国公府,果不出您所料,戚世子一早出门了。”
“车驾半个时辰前就转过街角,想必是看这边太过喧嚷,不便通行,便绕向前头巷口了。可人实在太多,一眨眼的功夫,咱们的人便跟丢了,一直没寻着。”
明蕴脚步不停下了楼:“那巷口可抵达食鼎楼后门。”
食鼎楼占据朱雀街最好的位置。
上次跟着戚锦姝用饭,明蕴有留意。
“戚家常年用的酒楼雅间,那儿的轩窗正对着皇榜,景致最是明朗。”
明蕴足尖才跨出门槛,只听雷声轰鸣。
眨眼的功夫,雨幕如瀑,惊雷炸响在朱雀街尽头,行人尖叫仓皇四散。
避雨的人潮把食鼎楼正门堵成了蜂巢,长街反倒空旷得能听见雨打青瓦的脆响。
“爷,时辰将至,贴榜的官吏前来请示,怕湿了皇榜,问可要延后?”
戚清徽着墨色直缀常服,因抱病在身,脸色几近透明的白。
可他站姿却依旧如孤松般笔挺,肩背舒展,透着骨子里的清贵与从容。
天色变沉,苍穹被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雨水倾泻而下,白茫茫的水雾扭曲了天地间的一切。
他出了酒楼后院角门,走的不疾不徐:“皇榜张贴事关国体,风雨无阻,从未有过延后的先例,随我去督场。”
巷口缓缓转出一竹青伞。伞下的绯色罗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明蕴脚步从容穿过雨幕,绣鞋踏过积水。
这条巷子不算宽敞,却足够多人并行。
她却不偏不倚堵住戚清徽的路。
伞沿微抬,露出美人脸。
嗓音幽幽,一字一字念着他的名。
“戚清徽。”
雨水顺着伞骨汇成银线,有几滴落在他的官靴上。
戚清徽眼皮轻掀看过去。
女子容貌过盛,眉眼灼灼如霞与眸中的清冷截然不同,却齐齐勾勒成了这灰蒙天地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总算把人逮着的她往前一步逼近,衣褶都凝着孤绝的意味。
“我们得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