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闷响,像熟透的西瓜砸在湿泥地上,又沉又闷,连脚下的红土都跟着颤了颤。杰克的身体猛地顿住,像被抽了筋的木偶,眉毛先是猛地挑高,随即僵在半空,眼白里的血丝瞬间凝固,瞳孔里的狠戾像被冰水浇灭,只剩空洞,像两口干涸了十年的老井,连眨眼都忘了。嘴角还挂着没说完的脏话,唾沫顺着下巴的胡茬往下滴,砸在红土上,没等渗进去就停住了。
他晃了晃,先是左脚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膝盖弯了弯,像要撑住庞大的身躯,可下一秒就彻底失去了力气。“轰”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砸在红土上,扬起的土雾有半人高,混着腐叶和他身上的酒气,呛得我喉咙发紧,咳嗽声停不下来。
我撑着地面爬起来时,手肘的剧痛“嗡”地窜上来,短刀从汗湿的手里滑出去,“当啷”一声撞在旁边的石头上,又弹起来,刀刃插进红土半寸,刀柄还在“嗡嗡”颤,像刚被敲过的铜钟。低头看杰克时,他的太阳穴已经凹下去一块,比拇指盖还大,紫黑色的血涌出来,顺着发丝流进衣领,滴在红土上,和红褐色的泥土融在一起,晕开一片暗褐色的污渍,像泼了碗隔夜的酱油。连他耳后的旧耳洞都在冒血泡,小小的血珠挂在耳垂上,晃了晃才掉下来——那是他喝醉时炫耀过的,说在芝加哥贫民窟花五美元打的,当时还拍着胸脯说“老子不怕疼”。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有只野兔子在乱撞,撞得肋骨“咚咚”响,震得胸口发闷。耳边全是“嗡嗡”的耳鸣,是肾上腺素飙升后的后遗症,连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都像隔着层棉花,听不真切。我扶着老樟树喘了半分钟,指节抠进树皮的沟壑里,深褐色的树皮渣子嵌进掌心老茧,刺痛感顺着胳膊往上窜,才勉强把飘远的神拉回来。脑子里像有台生锈的机器在转,只有八个字反复循环:不能暴露,不能留痕。肖雅还在主楼等我回去,杨杰交代的任务绝不能砸在这儿。
弯腰探他鼻息时,腰腹的肌肉扯得生疼。指尖刚碰到他的鼻尖,就觉出一片冰凉——不是活人的温热,是刚从阴凉处拿出来的石头温度,没有半分气流拂过指尖。再凑近些看,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原本的深黑色变成了灰白色,像蒙了层薄雾,彻底没了生气。
掌心的紧急手机还在发烫,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那股热度。我摸出来时指尖还在抖,裤腰夹层的汗水浸得手机壳发潮,按拨号键时错按了两次“#”键,第三次才按对号码。听筒里先是“滋滋”的电波杂音,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几秒后传来杨杰低沉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刚熬了通宵:“讲。”
我刻意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怕被夜风刮走,连呼吸都屏住了:“肖云海,明早,湄公河支流,货在三号船舱。”
杨杰的回应只有一句“收到,注意安全”,简洁得像在下达命令,没有多余的话。挂断的忙音刚响起,我就听见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还有电筒光束扫过树叶的“唰唰”声,光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哨兵聊天的泰语,一个说“今晚蚊子真多,咬得我胳膊全是包”,另一个笑着回“等换岗去伙房拿点花露水”。
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顺着后颈往下流,浸湿了衬衫领口。
没时间犹豫了,每多等一秒,哨兵的脚步声就近一分,暴露的风险像红土下的毒藤,顺着脚踝往上缠。我一把拽住杰克的右胳膊——那胳膊比我小腿还粗,肌肉硬得像冻住的铁块,拽动时能感觉到皮下筋络的僵硬,肩膀的三角肌瞬间绷紧,纤维像要被扯断似的,酸麻感顺着胳膊往脖子窜。
他的身体沉得离谱,像块灌了铅的铁板,拖在红土上时,后背与地面摩擦出“沙沙”的声响,磨出一道两指深的辙痕,混着血迹的土块粘在我的裤腿上,没走两步就被夜风烤干,硬得像层壳,蹭得小腿皮肤发疼。我咬着牙把他拖到树影最浓的地方,那里的红土更潮湿,能更好地掩盖痕迹。
首先要处理的是短刀——这是最直接的物证。我弯腰捡起刀,刀柄还带着我的体温,刀刃上的血珠已经凝固成暗红的小点。扯过杰克迷彩裤的衣角擦血,那涤纶布料糙得像砂纸,纤维蹭得刀刃“沙沙”响,连刀身的哑光反光都被蹭得暗淡了些,我反复蹭了七八下,直到刀刃恢复原本的冷白,才停手。
接着把刀塞进他摊开的掌心,他的手指还保持着死前的僵硬,我用拇指按住他的指节,一点点掰弯,让他的拇指按在刀柄防滑纹最深的凹槽里,食指和中指顺着纹路往下捋,确保汗液和指纹沁进纹路缝隙,连指腹的老茧印记都清晰可辨。做完这些,我轻轻松开手,刀“咚”地掉在他手边,刀刃朝下扎进红土半寸,刀柄歪歪斜斜靠着他的胳膊,像醉酒时脱手滑落的样子,慌乱又自然。
然后是那个紧急手机,这是能直接戳穿我身份的致命证据。我摸出裤兜深处的密封袋——那是夏川上次给我装薄荷药膏剩下的,透明塑料膜上还印着泰文“???????????”(薄荷油),边角卷得像晒干的荷叶,边缘磨得发毛。把手机塞进去时,机身的温热隔着塑料膜都能感觉到,和袋外的凉意形成鲜明反差,密封袋封口时“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赶紧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哨兵的脚步声还在三十米外,才松了口气。
老樟树根部有个半指宽的土缝,是前几天下暴雨冲出来的,深约两寸,里面的泥土黑得发黏,能隔绝信号,还能防止雨水渗进去。我把密封袋塞到底,指尖能摸到土缝深处的湿凉,再抓过旁边的碎土填进去,用指尖一点点压实,连掉在旁边的枯树叶都归位,盖在填土的地方,只留下与周围一致的平整痕迹——就算有人蹲下来细看,不扒开半尺深的土也找不到,红土的颜色浑然一体,根本看不出动过的迹象。
杰克手边的威士忌瓶还没碎,瓶身被他捏得变了形,瓶颈的标签卷着边,只剩“威士忌”的英文残片,瓶底剩了小半瓶酒,晃起来“哗啦”响,酒气浓得呛鼻。我捡起瓶子,往他嘴边倒了些酒液,琥珀色的酒顺着他嘴角的胡茬往下淌,在下巴积成小水珠,再滴在迷彩衣襟上,晕开巴掌大的深色印子,像块浸了酒的湿抹布。
倒完又把瓶子扔在他腿边,故意让瓶口朝下倾斜45度,酒液顺着瓶底的裂纹慢慢渗出来,在红土上晕开圈更大的湿痕,连旁边的枯树叶都被浸得发暗,蜷起了边——这会让巡查的人一眼就觉得,他是喝多了站不稳,摔得连手里的酒都撒了。
我又摸向他的左口袋,果然掏出半包大麻,纸包皱得像揉过的烟盒,边缘磨得发毛,里面的绿色碎叶沾着点红土。我把纸包撕开,将碎叶均匀撒在他胸口,几片刚好粘在血渍边缘,还有些落在他摊开的手旁边,看起来像他摔倒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完美契合他“赌棍加瘾君子”的人设,谁都不会往“他杀”上想。
做完这一切,我直起身时,后背的冷汗已经把衬衫粘在皮肤上,凉得人打颤,远处的脚步声已经能听清哨兵换电筒电池的“咔嗒”声了。
最关键的是打斗痕迹,这是最容易露馅的“马脚”。地上的滚痕像条浅沟,深的地方能没过指节,还有我和杰克交错的脚印——他的军靴印大而深,我的皮鞋印浅而小,对比太鲜明,一眼就能看出是两人缠斗的痕迹。我立刻抬起右脚,脚掌外侧贴着红土,像老农民耕地似的反复蹭碾,从滚痕起点蹭到终点,力度轻重交替:深痕处用脚跟压实,浅痕处用脚尖扫平,连他军靴钉留下的小圆坑都用红土填满。蹭到最后,地上只剩些杂乱的浅印子,像醉酒后踉跄着打了几个趔趄,还有被身体蹭过的模糊土印,混在树影里,根本看不出是打斗的痕迹。
刚才砸他的石头更得处理仔细。那石头边缘沾着淡粉色的血渍,像抹了层胭脂,在月光下隐约发亮。我弯腰捡起,指尖能摸到血渍的黏腻,特意把沾血的一面朝下,放在三米外的树桩旁边——那里本就堆着些碎石,刚好能混进去。再抓过handful红土,从石头顶部往下撒,指尖捻着土粒填进石头缝隙,连边缘的血渍都用细土盖住,最后用掌心轻轻拍实,只露出个模糊的石尖,和周围的碎石头别无二致,就算有人蹲下来看,也只会以为是暴雨冲来的普通鹅卵石,绝不会多想。
自己小臂的伤口也得“做文章”。刚才挡他踹击时,骨裂的痛感带着酸胀往上窜,伤口渗的血已经染红了衬衫袖口,深褐色的血渍像块难看的补丁,边缘还在往外晕。我拽过杰克迷彩裤的裤腿,用力一撕,“刺啦”一声扯下块巴掌大的布——布料是粗涤纶的,边缘毛糙,带着他身上的汗味。我故意缠得松垮,只绕了两圈,打结时留了个松散的活结,让伤口处的纱布露出来小半块,渗血的痕迹刚好透过纱布映在布面上,看起来像是仓促包扎的样子。
这伤太关键了:青姑会里斗殴是家常便饭,赌钱输了吵嘴、抢地盘推搡,谁身上没块新伤?这点伤不仅不会引人怀疑,反而能坐实“跟杰克吵了架、推搡时弄伤的”说法,和我待会儿的说辞完美闭环,连“还手”的痕迹都省了——松垮的包扎刚好显得我“没怎么用力,只是被推了下”。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清鞋底蹭过枯树叶的“沙沙”声,还夹杂着哨兵的闲聊:高个哨兵抱怨“今晚蚊子跟疯了似的,咬得我胳膊上全是包,回去得用花露水泼一遍”,矮个哨兵笑着回“谁让你昨天偷喝了伙房的椰汁,蚊子就爱盯你这种甜口的”,泰语的尾音带着倦意,越来越清晰。
我最后扫了眼现场,像考官检查答卷般细致:黑铁塔似的杰克蜷在树影最浓的地方,头歪向左侧,嘴角挂着琥珀色的酒渍,胡茬上还沾着酒珠;胸口撒着绿色的大麻碎叶,几片粘在血渍边缘,像摔落时蹭上去的;短刀扎在他右手边的红土里,刀柄歪歪斜斜靠着胳膊,刀刃的冷光藏在土缝里;旁边的威士忌瓶倒在地上,酒液渗得红土发暗,连瓶身的指纹都还是他自己的。周围没有半分第二人的痕迹,我刚才站的位置被红土盖得严严实实,连鞋印都没留。
确认无误,我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唾沫带着口腔的温热,落在掌心发黏。随即抹在脸颊两侧,再抓起地上的干红土蹭了蹭,让脸上沾着些土屑,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又抬手抓乱头发,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粘在额头上,鬓角的头发也耷拉下来,遮住半只眼睛,活脱脱一副“刚跟人吵完架、还摔了一跤”的狼狈模样。做完这些,我故意让脚步晃了晃,左脚虚浮地往前迈,右脚跟着打了个趔趄,像喝了半瓶酒似的,迎着哨兵的方向走过去。
“袈沙哥?你在这儿干嘛呢?”高个哨兵举着电筒照过来——那是青姑会标配的军用手电筒,黑色金属外壳,灯头直径有两寸,光束强得像道白光,瞬间穿透夜色。光束扫到我眼睛时,刺痛感猛地涌上来,眼泪差点流出来,我下意识眯起眼,抬手挡了挡,刚好露出缠绷带的小臂。光束在我胳膊上停了两秒,又晃向树后,光晕在杰克身上打了个完整的圈,把他胸口的大麻、手边的酒瓶照得一清二楚。
“别提了,”我皱着眉,左手用力揉了揉小臂,故意让痛感透过表情露出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甚至抬脚踹了下旁边的红土,土块飞溅出去,砸在树干上“嗒嗒”响,“刚碰上个醉鬼,就是那家伙,”我朝杰克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神里带着嫌弃,“非要拉着我赌牌九,说输了的给他人当马骑。我跟他吵了两句,他上来推了我一把——你看我这胳膊,”我把缠绷带的小臂往前递了递,“差点给我推骨折了!结果他自己脚滑,‘咚’地摔树底下了,真是晦气透顶。”
我说得又快又急,还带着点赌输钱的暴躁,连呼吸都有些粗重,完全是青姑会里“混不吝”的模样,没半分破绽。
哨兵的电筒光晕在杰克身上凝了两秒,先是扫过他胸口散落的绿色麻叶,叶尖还沾着红土,随即落在旁边歪倒的威士忌瓶上——瓶底的酒渍正顺着红土纹路往外渗,把泥土染成深褐色。高个哨兵的眉头先是皱了下,随即松开,嘴角往一边撇,发出“嗤”的一声轻笑,那笑声里裹着毫不掩饰的嫌弃,用泰语骂了句“??????”(蠢货),尾音还带着点踢到垃圾似的不耐烦。
他跟杰克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上周这黑人醉醺醺地闯进罂粟田,抱着半人高的花秆子蜷在地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太阳晒得花秆子都蔫了,他还流着口水抱着不肯放,被巡逻的阿力拽起来时,身上沾着花粉和泥土,连裤链都没拉好。丽丽姐看见时,当场用银签指着他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罚了他两百泰铢——那钱还是从他赌赢的份子里扣的,这事在营地里传了好几天,连伙房烧火的阿婆都知道有个爱喝酒的黑人大个子。
“这杰克就是个酒鬼加赌棍,没救了。”高个哨兵挥了挥手,电筒光束“唰”地转向别处,扫过旁边的老樟树,树影在地上晃了晃,语气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袈沙哥赶紧回去吧,这儿有我们盯着。等天亮了叫阿力他们过来,拖去后山埋了,省得在这儿发臭招苍蝇。”他说着,还踹了脚旁边的枯树枝,像是多看杰克一眼都嫌晦气。
我赶紧点点头,没敢多搭话——怕说多了露馅,连眼神都没敢往杰克那边瞟,只是刻意叹了口气,那口气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点被搅了好心情的烦躁,肩膀还配合着往下垮了垮,活脱脱一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这档子事”的模样。转身时,脚步故意往旁边歪了下,蹭得红土“沙沙”响,装作还没从刚才的推搡里缓过来。
红土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每一步踩下去,都像刚才搏斗时杰克粗重的喘息,又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眼睛,顺着脚步声盯在我背上,凉丝丝的。小臂的伤口还在疼,每走一步,肌肉牵拉着骨裂的地方,钝痛顺着胳膊往肩膀窜,像有条小蛇贴着皮肤爬,痒得人想抓,却又不敢动——怕一抬手就扯破了松垮的包扎,露出破绽。
掌心的红土已经干了,结成指甲盖大的硬块,蹭在卡其色裤腿上,留下细碎的褐色印子,边缘还带着土粒的粗糙感,摸上去硌手,看样子是洗都洗不掉了。老樟树的影子落在身后,随着我往前走,越拉越长,边缘模糊得像条黑色的蛇,顺着红土往前游,最后缠在杰克的脚边,把那片暗褐色的血渍盖了大半。
藏手机的土缝就在树影最浓的地方,我用余光扫了眼,那里跟周围的红土没两样,连刚才填进去的碎土都被夜风抚平了,密封袋该是正贴着潮湿的黑泥,把所有信号都捂得严严实实——也把刚才那场致命的搏杀、那声沉闷的撞击、那片渗进红土的血,全隔绝在了树影里,成了只有老樟树知道的秘密。
夜风突然又起了,不是刚才的滞闷,是贴着红土面滚过来的凉风,卷着罂粟花的甜香追上来——那香味裹着夜露的湿意,比白日里更稠,像化不开的蜂蜜,却在鼻尖一荡,突然混进了丝铁锈似的腥气,是杰克的血渗进红土后散出来的,甜腻里裹着发馊的腥,呛得我喉咙发紧,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
我下意识摸向腰后,指尖擦过深棕色的牛皮刀鞘,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被短刀焐过的余温还锁在皮革纹路里,比体温高半度,像块小烙铁,正好烫在第三腰椎的位置,那点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和后背的冷汗一混,凉得人打颤。刀鞘上的蛇形银线被夜风扫得泛着冷光,想起刚才把刀塞进杰克掌心时的触感,他指腹的老茧硌在刀柄上,现在想来还像隔着层砂纸。
这场红土上的搏杀,终究成了老樟树独知的秘密。树影里还留着杰克蜷曲的轮廓,胸口的麻叶粘在血渍上,倒斜的酒瓶还在渗着酒液,所有痕迹都被揉进了“醉酒摔死”的假象里,连空气里的血腥味,过不了天亮也会被罂粟花香盖得严严实实。可我骨血里的紧绷没松过半分,神经像拉满的弓弦,连咀嚼肌都还绷着——刚才砸向杰克太阳穴的力道、他倒地时的闷响、指尖触到他涣散瞳孔的冰凉,全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肖云海的货船该已经泊在湄公河支流的码头了吧?船身该是漆成深灰色的,三号舱的铁皮门紧锁着,里面的“货”用防水布裹得严严实实,只等天亮涨潮就启航。而肖雅还在主楼二楼的房间里,床头的铁艺小灯该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纱帘洒在米白色的床单上——她总爱把床单叠得方方正正,边角对齐床垫的纹路,此刻说不定正靠在床头等我,手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指尖顺着棉布裙的褶皱划来划去,或许还会摸过床头柜上的安胎药包,想起我早上叮嘱她“饭后要敷”的话。
我藏在“袈沙”的面具下,指尖还沾着红土的细粒,指甲缝里的土色洗都洗不掉,每寸皮肤都透着红土的腥气,连呼吸里都裹着搏杀后的滞重。这副伪装是铠甲,也是枷锁,一边是肖雅递过来的温软,一边是卧底使命的锋利,稍不留神就会偏航。
脚下的红土一直往前延伸,被夜风晒得发脆,踩上去“沙沙”响,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跟在身后。远处主楼的暖黄灯光越来越近,像块融化的黄油,在夜色里淌出片温柔的光。可我知道,这条通向暖光的路,从来没有回头的余地——红土沾了血,面具戴了太久,使命刻进了骨血,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只能攥紧拳头往前走,毕竟心中对祖国的信仰、未完成的任务、还有烈士陵园里每一位牺牲战友的墓碑,都容不得我退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