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假面疑云(1 / 2)

雷朵主楼的大厅比凌晨的厨房更冷,是那种裹着水汽的阴寒,像无数根细冰针顺着衣领、袖口往骨头缝里钻。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霉味与硝烟余韵,是昨夜布防时留下的气息,吸进肺里都带着滞涩的凉。斑驳的石灰墙还凝着昨夜月光的残影,墙皮剥落得厉害,大片大片卷翘起来,像翻起的旧伤疤,剥落处露出底下青黑的砖,砖缝里嵌着经年的尘垢与霉点,在昏暗中泛着死气。

墙上那张手绘的湄公河沿岸地形图被人扯得歪歪斜斜,木框的一角已经断裂,地图纸泡过潮气,边缘发皱发黄,红笔圈出的“湄公河渡口”五个字洇得模糊,墨色顺着纸纹散开,像一道凝固的血痕。右下角还挂着半片被风吹破的复印纸,边角卷得厉害,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发出“沙沙”的细响,像极了暗处的窃窃私语。

青姑会的女人们站在左侧,三拨人泾渭分明,连站姿都带着各自的习气。穿日式和服的日本成员挨得极近,淡粉、月白、墨黑的和服裙摆扫过积灰的水泥地,扬起细小的尘粒——夏川由美加那件粉色樱花和服最是扎眼,绉绸面料泛着哑光,花瓣刺绣的银线磨得起了毛边,只是袖口沾着的椰叶碎屑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指尖未干的泪痕,水珠顺着指腹往下滑,滴在裙摆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着浅淡的扇形阴影,看着像沉浸在悲痛里,右手却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布料,指腹那道藏毒针磨出的浅褐色薄茧,在晨光里泛着冷白的光,一下下蹭过绸面,暴露了她紧绷的神经。

和服队伍旁是着泰式筒裙的泰国姑娘,她们多穿深绿、靛蓝的棉麻筒裙,裙摆垂得笔直,腰间系着银质腰带,走动时腰带扣碰撞发出“叮铃”的轻响。指尖大多缠着细细的银镯,镯身刻着繁复的卷草纹,几人站得松散,却时不时用泰语低声交谈,银镯轻撞的细碎声响混在话语里,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最右侧是几位身着改良韩服的韩国成员,墨色的棉麻裙裾绣着简约的桔梗花纹,针脚细密,花瓣边缘用银线勾了轮廓,领口系着米白色的绳结,打了个规整的蝴蝶结。她们站姿最是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玉簪绾在脑后,只是玉簪的光泽有些暗淡,该是戴了有些年头的旧物。偶尔有风吹过,韩服的广袖轻轻摆动,露出袖口内侧绣着的细小韩文名字,墨迹浅淡却清晰。

右侧的雇佣兵们个个如绷紧的弓弦,右手死死攥着枪柄,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有人握的是磨掉漆的AK74,有人扛着加装了瞄准镜的24,枪身的金属冷光在昏暗中闪着锐利。战术靴踩在散落的细沙上,每一次挪动都碾得沙粒“沙沙”作响,靴底纹路里嵌着的渡口红泥还带着潮气,是刚从河边布防点赶回来的痕迹,连鞋底沾着的细小贝壳碎屑都清晰可见。

澳籍佣兵吉米斜倚在墙角,嘴里叼着根万宝路,烟蒂已经烧到离指尖不足半寸,焦糊的纸味混着烟草的涩气飘散开,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用舌尖顶弄烟卷,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那笑意歪歪扭扭地挂在脸上,眼神扫过我时,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猎物。他腰间的4A1斜挎着,枪口还沾着块暗红的渡口红泥,枪托处磨出的木纹与新沾的泥渍形成刺眼的对比,显然是今早接到消息后,连枪都没来得及擦就赶了过来。

泰籍汉子阿猜则显得焦躁得多,他把AK47往肩上一扛,枪带勒得锁骨处的皮肤微微发红,粗粝的指节一下下敲着枪身,发出“笃、笃”的闷响,节奏乱得像他此刻的心思。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白里布满红血丝,时不时踹一脚脚边的碎石,石子滚过地面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满是按捺不住的不耐。

丽丽姐坐在主位的藤椅上,那把老藤椅的椅面早已被磨得油亮,藤条间的缝隙嵌着经年的尘垢,四条椅腿深深陷在水泥地里,留下半指深的压痕,像是扎根在这片冰冷的地面上。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油亮得能映出模糊的光影,一支蛇形铜簪斜插其中,蛇身盘绕的纹路雕刻得栩栩如生,头顶镶嵌的红宝石蛇眼,在昏暗中闪着幽冷的光,像极了毒蛇吐信前的凝视,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

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藤椅扶手,节奏缓慢而均匀,铜制的蛇头扶手被敲得发出“叩、叩”的轻响。那蛇头的阴影刚好落在我脚边,蜿蜒的纹路顺着地面的细沙铺开,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正缓缓缠上我的脚踝,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窜,让人浑身发紧。

“都安静。”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淬了冰的穿透力,像一把锋利的短刀划破嘈杂的空气。原本低声议论的人群瞬间噤声,连吉米嘴里的烟卷都忘了动,阿猜敲着枪身的手指也猛地顿住,大厅里只剩下窗外湄公河隐约的浪声,和墙上摆钟“滴答”的走时声。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青姑会的日本成员身上,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山田音美,死在厨房的储物间。”

“什么?!”

工藤千夏的惊呼声像被踩碎的玻璃,尖锐地划破大厅的死寂。她整个人往前冲了半步,身体因惯性微微晃了晃,淡墨色和服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小的尘雾。右手食指上的铜制蛇头戒指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那是毒针机关启动的声音,泛着冷光的针尾已经顶开了戒指边缘的暗槽,只差半分就会弹射出来,显然是情绪激动到失了控制。

她的眼里瞬间爬满了红血丝,不是稀疏的几道,是从眼尾密密麻麻蔓延至眼白,像被暴雨打湿的蛛网,死死缠在淡褐色的虹膜上。瞳孔因震惊放大了些,死死盯着丽丽姐脚边的帆布包,喉咙里挤出的嘶吼带着破音,日语的音节被震得发颤:“どうして?!音美は昨夜まで好好でした!今晨の哨戒は约束したのに!(怎么会?!音美昨晚还好好的!明明约好了今早一起去哨位的!)”

话音未落,夏川由美加适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像被捏住喉咙的猫,细弱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幅度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看清她的“悲痛”,却又不至于显得失态。用日语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的颤音刚好能传遍前厅:“昨夜…昨夜十一点还和她在宿舍整理装备,她还说今早要给三号哨位带饭团…特意留了半袋海苔碎…(昨夜…昨夜十一点还和她在宿舍整理装备,她还说今早要给三号哨位带饭团…特意留了半袋海苔碎…)”

她抬手用粉色和服的袖口抹泪,动作轻柔得像怕碰坏了自己,袖口却顺着动作往下滑了半寸,刚好露出半枚樱花瓣形状的针尾——粉白的花瓣边缘沾着点细灰,正是她常年藏在袖内的毒针样式。就在袖口落下的瞬间,她趁着低头抹泪的弧度,飞快地往我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藏在睫毛的阴影里,快得像流星划过,却带着淬了冰的冷光,没有半分悲痛,只有一丝计谋得逞的锐利,像冰碴子刮过皮肤,让人浑身发紧。

我的后颈瞬间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颈椎的纹路往下滑,浸湿了作战服的衣领,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昨夜厨房那股廉价的樱花甜香突然钻进鼻腔——不是真实的气味,是记忆里的错觉,混着此刻夏川由美加的假哭声,在脑海里炸成一团。胃里跟着翻搅得厉害,像有只粗糙的手在里面拧转,早上匆忙啃下的压缩饼干碎屑刮得食道发疼,酸水往上涌,差点就要吐出来。

是她!绝对是她!

昨晚在厨房,她故意煮了粥引我靠近,说不定就是趁我盯着粥锅的间隙,在铁锅上印了我的指纹;山田音美胸口插着的樱花瓣毒针,分明是她常年藏在袖口的样式,故意留在尸体上嫁祸;连凌晨三点的“偶遇”、此刻恰到好处的哭诉,全是她计划好的戏码!她算准了工藤千夏的冲动,算准了佣兵们的猜忌,更算准了丽丽姐对“证据”的看重,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推!

丽丽姐对青姑会的骚动置若罔闻,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依旧漫不经心地敲着藤椅扶手,直到工藤千夏的哭喊稍歇,才慢悠悠地往大厅角落指了指——那动作轻得像掸掉一粒灰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名身材高大的保镖立刻应声上前,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作战服,袖口沾着布防点的尘垢,裤腿还蹭着渡口红泥。两人一前一后拖着个帆布包,包底蹭着水泥地,发出“刺啦、刺啦”的滞涩声响,每拖一步,包身都跟着晃一下,里面似乎有重物在碰撞。那是山田音美常用的装备包,帆布早已磨得发毛,侧面绣着的小小樱花图案被洗得浅淡,此刻却被大片暗红的血渍染得发黑,血渍凝固成硬壳,边缘还沾着厨房的油污,一看就是从案发现场直接拖来的。

“刺啦——”保镖拉开包链,金属拉链与帆布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鼻而来,不是新鲜血液的腥甜,是混着尸体腐味的浊臭,紧接着又飘来毒针特有的苦杏仁味,两种气味缠在一起,还裹着一丝隐约的米粥馊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山田音美的半张脸歪在包口,长发被血黏在脸颊上,原本白皙的皮肤泛着青紫色,嘴唇肿得发紫,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褐色的血沫。她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散得很大,里面映不出任何光影,右胸口赫然插着枚樱花瓣毒针——针身细得像发丝,深深扎进皮肉里,针尾的粉白花瓣吸饱了血,已经变成深绛色,边缘还滴着未干的血珠,顺着衣襟往下淌,在帆布包上晕开新的湿痕。那花瓣的纹路、针尾的弧度,和夏川由美加常年藏在袖口的毒针一模一样,连花瓣边缘磨起的细毛都分毫不差。

“厨房的铁锅内侧,只有你的指纹。”丽丽姐的蛇形发簪在指尖转得飞快,铜质蛇身擦过藤椅扶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红宝石蛇眼的光像道冷箭,扫过我的脸时带着穿透性的锐利,“技术队刚比对过,和你右手食指的纹路完全重合。”

她顿了顿,指尖停在发簪的蛇头处,力道微微加重:“还有人证——三号哨位的泰国佣兵,凌晨四点换岗时路过厨房,看见你从里面出来。他说你当时低着头,作战服下摆沾着一大片米渍,是深褐色的,和灶台上那锅熬糊的白粥颜色丝毫不差。”

“是夏川由美加!”我往前冲了半步,喉咙发紧得几乎要裂开,话刚出口就带着破音。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住——是肖雅,她不知何时从旁边扑过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凉得像冰,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手腕的皮肉里,指腹的薄茧蹭得我生疼。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侧脸贴在我胳膊上,滚烫的泪顺着布料往下渗。

“昨晚凌晨三点我在厨房撞见她!”我挣扎着往前探身,视线越过人群盯住夏川由美加,她的肩膀微微一缩,眼神却飞快地移向别处,“她煮了粥故意凑过来搭话,还假装掉了樱花瓣在我脚边,肯定是那时候趁我弯腰捡东西,把我的手按在铁锅上留的指纹!”

肖雅抓着我的手更紧了,她的脸煞白,眼里满是惊慌的红血丝,嘴唇哆嗦着帮我辩解:“是真的!袈沙凌晨一点多才出去找吃的,十几分钟就回来了,他根本没时间杀人!一定是夏川小姐搞的鬼!”

我的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炸开一声粗吼,像闷雷滚过大厅:“装什么装!肯定是你怕山田揭发你和夏川的私情,先下手为强!”

是泰籍佣兵阿猜。他往前挤了两步,操着生硬的中文,每个字都咬得含糊却凶狠,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动作飞溅。手里的AK47往地上狠狠一顿,枪托砸在水泥地的细沙上,“嘭”的一声闷响,沙粒溅得老高,有的甚至弹到了旁边人的裤脚。他眉头拧成个死疙瘩,眼白里的红血丝比刚才更密,嘴角撇着浓浓的鄙夷:“丽丽姐,这种吃里扒外的杂碎留着没用!直接拉出去毙了,省得浪费时间!”

他的话像往滚油里泼了瓢水,更恶毒的谣言瞬间像涨潮的湄公河水般涌来——

“我早就听说了!他跟夏川暗地里勾搭上好几周了,上次在仓库就看见他俩偷偷说话!”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越南佣兵扯着嗓子喊,眼神里满是看戏的兴奋,声音大得能震碎屋顶的灰尘。

“山田音美最是嘴快,肯定撞破了他俩的好事,要去跟丽丽姐告状,才被灭口的!”另一个佣兵压低声音附和,却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说完还往肖雅那边瞥了眼,眼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肖雅还傻等着跟他办婚礼呢,真是瞎了眼!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这些话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耳朵里,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膜都跟着发疼。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除了夏川由美加,没人知道我凌晨三点去过厨房!是谁把消息捅出去的?还用这种龌龊的谣言泼脏水?分明是她故意放话,想借众人的怒火把我钉死在“凶手”的位置上,用心歹毒得让人发寒!

丽丽姐的眼神骤然变冷,刚才还转得飞快的蛇形发簪突然停在指尖,铜制的蛇头直直指向我的胸口,红宝石的蛇眼在昏暗中闪着寒芒,像要一口咬穿我的心脏。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原本还算平和的语气此刻裹着冰碴子,带着刻意压制的怒意,连呼吸都重了些:“袈沙,月底你就要和肖雅举办婚礼了,我连青姑会的核心布防图都让你过了眼,把肖雅的安危都交托给你——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颈间那串蛇头项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吊坠上的黑钻反射着冷光,刚好落在我胸口:“我给过你百分百的信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用背叛和人命?”

“我没有!”肖雅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直接挡在我身前,后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了弦、随时要射出的弓。她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却死死地挺着,攥紧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白得几乎透明。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掉下来,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声音带着急促的颤抖,却异常坚定:“袈沙昨晚一直和我在一起,凌晨一点多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去厨房找吃的,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就回来了!他连厨房储物间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杀人?!”

她转头看向丽丽姐,眼里的恳切几乎要溢出来:“丽丽姐,您相信我!袈沙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少替他狡辩!”

吉米终于按捺不住,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猛地吐出嘴里叼得发皱的烟蒂。那烟蒂裹着半寸长的灰烬,“啪”地砸在水泥地上,带着余温的火星溅起半寸高,在细沙里滚了两圈——第一圈还留着微弱的橙光,第二圈就被地面的潮气浇灭,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和淡淡的烟味。

他往前踏了一步,战术靴碾过还在冒烟的烟蒂,发出“吱”的轻响,用带着浓重澳洲口音的英语嘶吼起来,尾音拖得又长又糙,像砂纸磨过铁皮:“Fgerprtsdon'tlie!he'sthekiller!Jtkillhiandbedohit!(指纹不会说谎!他就是凶手!直接杀了省事!)”

这话像点燃了装满火药的油桶,雇佣兵们瞬间炸开了锅。

“弄死他!别他妈浪费时间!”留着寸头的越南佣兵把16往肩上一扛,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丽丽姐别信他鬼话!这种叛徒就该直接爆头!”另一个佣兵踹了脚旁边的木凳,凳子腿撞在墙上发出“咚”的闷响。

起哄声、咒骂声、枪托砸地的声响混在一起,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在人的头发上、肩膀上,甚至钻进衣领里,带着呛人的土味。两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保镖早已收到默许的眼神,齐刷刷举起步枪——枪口是磨得发亮的黑色,瞄准镜反射着冷光,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我的胸口,距离不过五步远。我甚至能看见他们食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发白,扳机被压得微微下沉,发出“咔嗒”一声细碎却致命的轻响。

肖雅的身体抖得厉害,像狂风里的枯叶,可她依旧死死挡在我前面,后背紧紧贴着我的胸口。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咚咚咚”地撞着我的肋骨,每一下都重得像要冲破胸腔,她的后背还带着未散尽的体温,与此刻大厅里的阴寒形成尖锐的对比。她的右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里,却没说一句退缩的话。

我攥紧腰后短刀的刀柄,缠着浸过蜡的防滑布早已被掌心的冷汗浸湿,粗糙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连指节都磨得发麻。刀刃的凉意透过作战服布料渗出来,像一块冰贴在腰侧,却让我混乱的神经稍稍清醒——今天这事要是说不清楚,我肯定活不过这分钟,而肖雅挡在我身前,说不定会被当成“同谋”一起遭殃。

目光越过肖雅的肩膀,死死盯住人群后的夏川由美加。她站在青姑会成员的缝隙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笑意极淡,却像淬了毒的糖,藏不住眼底的得意。她的右手垂在身侧,袖口微微鼓着,指尖在袖口里轻轻捻动——我能想象到,那枚缀着樱花瓣的毒针正被她捏在手里,针尾的花瓣蹭过她指腹的薄茧。她的眼神扫过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与得逞,像在欣赏猎物落入陷阱的模样。

就是她。

从凌晨厨房的“偶遇”,到伪造指纹、散播谣言,再到此刻冷眼旁观我被群起而攻之——这一切都是她布的局,每一步都算得精准,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丽丽姐的手腕已经抬起,蛇形发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红宝石蛇眼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冷弧——再往下半寸,“开枪”两个字就要从她齿间蹦出。两名保镖的食指已经压死在扳机上,指节泛白得像石头,枪口的黑洞里仿佛已经透出了死亡的寒意。肖雅抓着我胳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骨缝,她的后背抖得像筛糠,却依旧死死挡在我身前,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青姑会的人群里突然炸响一个女声——不是日语的尖利,也不是泰语的软糯,是清得像冰的韩语,每个音节都咬得极准,却在尾音处带着一丝异样的卷舌音,像俄语的余韵缠在舌尖:“???,???????????.??????????????????!(会长,袈沙先生是被冤枉的,杀死山田音美的是另有其人!)”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像一把冷刀劈开了大厅里凝固的空气。

全场瞬间死寂。刚才还炸开的起哄声、枪托砸地声戛然而止,吉米张着嘴还没骂出的脏话卡在喉咙里,阿猜举着AK47的胳膊僵在半空,连呼吸声都弱得几乎听不见。只有窗外湄公河的浪声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咸湿的潮气,“哗啦、哗啦”地拍打着耳膜,还有墙上老式摆钟的“滴答”声,在寂静里被放大了十倍,每一声都敲得人心头发紧。灰尘还在从屋顶往下掉,落在人的肩膀上,却没人敢抬手拂去——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齐刷刷投向声音的源头。

是青姑会队伍的末尾,那几位穿改良韩服的成员身边。可她又和那些韩服成员格格不入得刺眼:身上是件深灰色的北约制式作战服,不是青姑会任何一种制式服装——袖口磨得发毛,边缘卷成了圈,露出底下褪色的军徽印记,能隐约看见“NAto”的模糊缩写,显然是某个特种部队淘汰的旧装备;腰侧束着宽版战术腰带,上面别着个空的弹匣袋,布料上还留着子弹的压痕;作战服的下摆扎进迷彩裤里,裤脚塞进黑色短靴,靴筒上沾着点浅黄的泥渍,是户外行动留下的痕迹。

她的头发利落地扎成高马尾,用黑色尼龙皮筋捆得极紧,皮筋上还缠了两圈防水胶带,显然是为了防止运动时松脱。马尾垂在颈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饱满的太阳穴,太阳穴下方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不长,却看得清是弹片划伤的痕迹。脸上没化半点妆,连口红都没涂,嘴唇是自然的淡粉色,皮肤是长期在烈日下训练出的小麦色,透着健康的光泽,甚至能看见脸颊上细小的晒斑——这和身边穿韩服的成员截然不同:那些韩国姑娘大多养尊处优,皮肤白皙得像瓷,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墨色韩服的广袖垂在身侧,袖口绣着细密的桔梗花纹,领口系着米白色的绳结,头发用玉簪绾在脑后,玉簪的光泽温润柔和。

更扎眼的是她的站姿: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微绷紧,双手自然下垂贴在裤缝,是标准的军人站姿,和周围韩服成员交叠放在腹前的温婉姿态形成尖锐的对比。她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块淡褐色的枪茧,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

工藤千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猛地往前迈了半步,淡墨色和服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尘,右手食指上的铜制蛇头戒指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毒针的针尾已经弹开半寸,泛着金属的冷光。她的瞳孔收缩得极细,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眼里的红血丝又爬满了眼白,用日语嘶吼着质问,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怒气:“あなたは谁ですか?青姑会の韩国メンバーは私が全员知っています!釜山の金さん、ソウルの李さん…どこにあなたの名前があるのか?あなたは外人でしょう!(你是谁?青姑会的韩国成员我全认识!釜山的金小姐、首尔的李小姐…哪里有你的名字?你根本不是我们的人!)”

她说着,手指猛地指向女人的作战服,铜戒指的毒针随着动作晃了晃:“これは军服だ!青姑会の人はこんなものを着ない!(这是军装!青姑会的人绝不会穿这种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