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只是攥着我的手往门口方向轻轻拉了拉——力度很轻,像怕拽疼我,指尖还悄悄捏了捏我的掌心,那点软乎乎的力道,像在说“我们该走了,别让爸妈再惦记”。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潮,是没干的泪,却比刚才暖了些,连拉着我走的脚步,都比进来时稳了些,只是膝盖偶尔还会晃一下,像在克制着没说出口的不舍。
孙慈还在沙发上轻轻哭着,肩膀随着抽气轻轻起伏,米白色真丝连衣裙的领口被眼泪浸得发深,却没顾上整理。她抬手用手帕擦眼泪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指尖捏着手帕边缘,只敢用绣着蕾丝的帕角轻轻按着眼尾,连睫毛都没敢蹭到,生怕把刚画的淡眼线弄花。擦完后,她才慢慢从沙发扶手上拿起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那盒子是深蓝色的,像深夜的海面,丝绒表面泛着柔滑的光,用指尖轻轻一碰,绒毛就会陷下去个小坑,边缘镶着的银色细边,被擦得亮闪闪的,没有半点氧化的痕迹。
她的手指轻轻扣住盒盖,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动作慢得像在拿易碎的瓷器——先是用拇指推了推盒扣,确认没卡紧,才慢慢掀开,连手腕都保持着平稳的弧度,生怕盒子里的东西被晃到。声音带着没压下去的哽咽,每个字都裹着泪的软:“雅雅,这是……这是你出生那天,我在巴黎圣母院旁边的金铺订的长命锁,这么多年走到哪都带着,每天都用细软的鹿皮布擦,连祥云纹的缝隙都没放过,现在……现在终于能给你了。”
盒子打开时,铰链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细得像根棉线断了,却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里面躺着枚纯金的长命锁,不是厚重的老式款式,是轻薄的长条形,贴在深蓝色丝绒上,像片闪着光的叶子。锁身上刻着“平安”两个楷体字,笔画圆润得像被温水泡过,没有半点锋利的棱角,边缘还雕着细小的祥云纹——每朵云的卷边都刻得清清楚楚,连云尾的小弧线都透着精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锁身的金光不是刺眼的亮,是像把夕阳揉进了金子里,柔得能映出肖雅的指尖,没有半点氧化的黑斑,显然孙慈说的“每天都擦”,不是随口说说。肖雅伸手接盒子时,手腕明显沉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小小的锁会这么有分量,她的指尖轻轻搭在锁身上,先是碰了碰“平”字的横画,接着指腹反复蹭过笔画边缘的细小刻痕,连刻字时留下的细微纹路都摸得清清楚楚。
眼泪又掉了下来,“嗒”地砸在丝绒盒子上,留下个浅湿的小圆点,像在深蓝色的布上缀了颗小珍珠。她却只是点了点头,嘴唇抿成条浅红的线,喉结轻轻动了动却没出声——大概是怕一开口,刚压下去的哭腔又会涌上来,只能用动作代替回应,指尖紧紧攥着盒盖,连指节都泛了点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牵挂,都攥进掌心里。
孙慈看着她这副模样,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却没再哭出声音,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肖雅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丝绒盒子传过来,软得像团棉花:“拿着吧,以后戴着,就像妈妈在你身边一样。”
我们的手刚触到包厢门的铜质把手——那冰凉的金属还带着之前肖雅指尖的余温,肖云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追了过来。不是之前沉稳的叮嘱,是比刚才更沙哑的调子,像被砂纸磨过的檀木,尾音还裹着点没藏住的颤,连话里的停顿都比平时长:“雅雅……”
他顿了半秒,我们的脚步下意识停住,我能感觉到肖雅攥着我手腕的手轻轻紧了紧。肖云海的喉结在暖光下清晰地滚了一圈,比刚才更用力,像是要把涌到喉咙口的情绪咽下去,才接着说:“婚礼……我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他的声音里多了点急切,指尖夹着的雪茄忘了捏,烟灰又往下掉了点,落在羊绒毯上,和之前的浅灰印子叠在一起,他却没看一眼,目光死死锁在肖雅的背影上,“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教堂也好,要巴黎圣母院旁边那家,我去打招呼;草坪也好,卢浮宫旁边的花园,我能包下来。爸都满足你,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
“全世界最好的”这几个字,他说得格外重,像在给自己立誓,又像怕女儿不信,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沙发扶手——深棕色的皮革被他捏出几道浅痕,指节的红比刚才更明显,连平时稳得没半点起伏的肩膀,都微微晃了一下。我甚至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样:大概是身体前倾着,眼神里的不舍裹着愧疚,明明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却像个怕女儿受委屈的普通父亲,连语气里的强势都软成了恳求。
肖雅的脚步彻底顿住,后背对着他们,我能看见她后颈的碎发轻轻颤了颤——不是风动,是她在压抑眼泪。她的后背肌肉绷得很紧,肩胛骨微微凸起,像在努力扛着情绪,连握着我的手都变了力道:指尖轻轻嵌进我的掌心,不是疼,是依赖的紧,指甲盖泛着白,却没回头。过了两秒,她才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眼角——没敢用劲,怕把眼泪按出来,然后攥着我的手,更用力地往门外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像在逃离什么,又像在给自己打气:再不走,就真的忍不住哭了。
我扶着门帮她让开位置,她推开门时,力度放得很轻,门轴只发出极细的“吱呀”声,比刚才进来时更柔,像怕惊扰了包厢里的人。暖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先在地毯上投出窄窄一道光带,随着门慢慢关上,光带一点点变窄,最后“咔嗒”一声,门锁扣上的瞬间,光彻底被隔绝在里面,连里面肖云海可能还没说完的话,都被这道木门挡得严严实实,只剩一点模糊的余音,像羽毛似的飘过来,转眼就散了。
走廊里的冷意瞬间裹上来——不是刚才那种带着点电子音乐震颤的凉,是没了暖光缓冲的冷,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激得我轻轻打了个寒颤。肖雅却像突然松了口气似的,身体软软地靠在我身上,重量大半压在我的胳膊上,带着点未干的潮气:头发上还沾着包厢里的玫瑰香和眼泪的咸,后颈的皮肤有点凉,是刚才靠在我身上时被汗浸的。
她攥着长命锁盒子的手贴在我的掌心,我能清晰感觉到盒子的触感:深蓝色丝绒的软裹着锁身的硬,锁的边缘硌到我的指节,有点疼,却让我格外清醒——那是她十几年的牵挂,此刻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也攥着我们往后的日子。她靠在我身上时,呼吸慢慢变平稳,从之前的急促抽气,变成浅浅的起伏,只有肩膀还在轻轻颤,像刚跑完一场漫长的路,终于能停下来歇一歇。
许欣怡还在走廊尽头等着,见我们出来,她立刻迎上来,脚步很轻,风衣下摆几乎没动。她的目光先扫过肖雅的脸,见她眼里有笑,没再哭,才转向我,用口型说了句“一切顺利?”——嘴唇只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我点头,对着她做了个“注意安全”的手势,拇指和食指比了个“oK”的形状,又轻轻往她的枪套方向指了指,她会意,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地毯,没留下半点痕迹,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肖雅拉着我的手,指尖的力道比刚才更紧了些——指节泛着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掌心的老茧里,连握着长命锁盒子的那只手,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深蓝色丝绒盒子的边角硌得我手背有点痒。她快步往楼下走,米白色针织开衫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扫过铁艺楼梯的台阶时,蹭到了上面的锈迹,浅褐色的锈粉沾在衣摆边缘,像撒了把细沙,她却没在意,脚步只快不慢。
这铁艺楼梯的台阶早没了当年的亮,表面坑坑洼洼的,几道锈迹像凝固的血渍,在走廊暖光下泛着暗沉的褐,有的地方锈得发脆,用指尖一碰就能刮下细屑。踩上去时,“吱呀”声格外刺耳——第一阶的声音最高,像老木头被强行掰弯的涩响,震得人脚底发麻,连小腿的肌肉都跟着轻轻颤;往下走时,每阶台阶的响声都不一样,有的是闷沉的“咚”,有的是尖锐的“吱”,混在一起像支走调的曲子,在安静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
肖雅没穿鞋,光脚踩在台阶上——冰凉的铁艺渗着夜的潮气,贴在脚底时像踩了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铁板,凉意顺着脚趾缝往骨髓里钻。她的脚趾下意识蜷缩起来,脚趾甲泛着淡淡的粉,蜷起来时能碰到脚心的软肉,脚跟处还沾着点地毯上的绒毛,随着脚步轻轻晃,却没停下,只是攥着我的手,脚步越来越快,像在逃离包厢里那让人鼻酸的温情,又像在奔向什么藏着光的未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温热的气息拂在我手腕上,带着点湿意。
刚走到一楼转角,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就像潮水似的扑面而来——不是隔着门板的闷响,是毫无遮挡的狂涌,重低音的震波顺着鞋底往腿骨爬,膝盖都跟着发颤,连胸腔都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敲着,每一次震动都和心跳撞在一起,连牙齿都能感觉到细微的共振,牙根有点发麻。
舞池上方的彩色霓虹灯疯了似的扫来扫去,红色的光带先掠过人群——把一张张扭动的脸映得像刚浸过血的纸,连眼白都透着浅红,有人闭着眼睛仰头晃头,汗滴从下巴往下掉,落在衣领里,晕开深色的印子;接着蓝色的光切进来,又把皮肤染成冻在冰里的青,有人举着酒杯大笑,杯沿的盐粒掉在衣服上,像撒了把碎雪;最晃眼的是紫色的光,扫过舞池时,连空中飘着的酒液飞沫都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无数只小虫子在飞,落在黑色皮衣上,还会留下淡淡的亮痕,晃得人眼晕,连看东西都有点模糊。
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之前包厢里的玫瑰香和巧克力甜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龙舌兰的烈味裹着烟味,混着人身上的汗味,呛得人鼻子发酸。有人撞了肖雅一下,她下意识往我身后躲,攥着我的手更紧了,我立刻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用后背挡住拥挤的人群,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迷幻的笑,却没人在意我们这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只有音乐还在狂响,灯光还在乱晃,把这一楼的空间变成了和二楼截然不同的、疯狂的世界。
舞池里的人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连转身都要蹭到旁人的肩膀——左边有人闭着眼睛,头跟着重低音的节奏疯狂摇晃,染成浅棕的发梢甩动时,汗滴像小珠子似的飞出来,有颗正好落在旁边男人的黑色皮衣上,对方却浑然不觉,依旧跟着音乐扭腰,皮衣上的金属铆钉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右边有人举着琥珀色的龙舌兰酒杯,杯沿沾着的盐粒没粘牢,随着手臂的摆动往下掉,有几粒落在我的鞋尖上,凉得像碎冰。
突然,那人动作幅度太大,酒杯“哗啦”倾斜,酒液顺着杯壁往下淌,大半都泼向我们这边。我几乎是本能地把肖雅往身后一护,左手飞快抬起挡在她身前——琥珀色的酒液“啪”地溅在我小臂上,冰凉的液体顺着袖口往下滑,渗进衬衫纤维里,瞬间把之前没洗干净的深褐色血渍泡得发深,在深灰色布料上晕开片不规则的印子,黏腻得像贴了层湿纸。龙舌兰特有的烈味混着酒精的呛,直冲鼻腔,酸得我忍不住皱紧眉头,连眼睛都微微发涩。
我们在人群里慢慢挤,每走一步都要推开身前的人——有人醉醺醺地往我身上靠,我只能侧过身护住肖雅,用肩膀轻轻顶开对方;有人举着荧光棒晃来晃去,光刺得人眼睛疼,我抬手挡在肖雅眼前,替她遮住那些晃眼的光。肖雅的手始终攥着我的手腕,指节泛着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手腕的皮肉里,能感觉到她指腹的薄茧在布料下轻轻蹭,是紧张得无意识发力。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温热的气息拂在我后颈,带着点刚哭过的湿意,偶尔还会轻轻抽一下,像怕极了这拥挤的混乱。
她的脸紧紧埋在我后背,鼻尖蹭着我衬衫的布料,连眼睛都没敢睁开,身体贴得我极近——手臂环着我的腰,胸口轻轻抵着我的后背,像只受惊的小猫躲在避风港里,每走一步都踩着我的脚步节奏,生怕跟丢半分。我能感觉到她小腿轻轻发颤,大概是还没从包厢的情绪里缓过来,又被这舞池的喧嚣吓到,只能更用力地攥着她的手,用动作告诉她“别怕,我在”。
终于挤出酒吧大门时,凌晨的塞纳河风像早就候在门口似的,迎面撞了上来——比在酒店时的风更凉,裹着河水的水汽,不是温柔的拂过,是带着棱角的刮,冷得像把刚从河底捞出来的冰碴子,扫过脸颊时刺得皮肤发紧,连颧骨都有点发麻。风钻进衣领里,顺着脖颈往下滑,贴着后背的皮肤往腰侧钻,激得肖雅轻轻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我怀里缩了缩,手臂环得更紧,连头都往我肩膀靠了靠,像在躲这突如其来的凉。
风里裹着塞纳河特有的清润,却没了白天的软,反而带着股生冷的硬,吹得路边梧桐叶“哗啦”作响——叶子摩擦的声音不是细碎的轻响,是带着力道的“沙沙”,像有人在暗处轻轻翻书,偶尔还有几片枯黄的叶子被吹落,打着旋儿落在我们脚边。远处传来塞纳河游船的汽笛声,不是尖锐的长鸣,是带着点闷的“呜——”,隔了老远飘过来,混着风声,像藏在夜色里的动静,让这凌晨的街景多了丝说不清的静谧。
肖雅下意识往我身边靠得更近,肩膀紧紧贴着我的胳膊——她米白色针织开衫的羊毛软乎乎的,蹭得我手臂有点痒,还能感觉到她肩膀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比我的体温低半分,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暖。她的光脚踩在路边的石板上,我低头时能看见她的脚趾轻轻蜷着,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沾着点石板缝里的湿泥——石板是夜露浸过的凉,凉意顺着她的脚掌往上窜,像细小的冰针戳着脚心,她却只是咬着下唇没吭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攥着我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往远离酒吧的方向走。
路边的路灯隔很远才有一盏,暖黄的光团像揉碎的月亮,落在石板路上晕开半米宽的圈,圈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暗。我们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贴在石板路上像两道扭曲的藤蔓——我的影子宽些,偶尔会裹住她的,像在悄悄护着;她的影子细些,紧紧贴着我的,随着脚步轻轻晃,有时影子的边缘蹭过路边的杂草,狗尾草的绒毛被蹭得轻轻颤,种子偶尔会粘在她的脚踝上,她也没察觉,只是跟着我的节奏走。我刻意放慢了脚步,怕她光脚踩在石板上疼,遇到有小石子的地方,还会轻轻拉着她绕过去,指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汗,湿湿的,却攥得很牢。
走了大概十分钟,肖雅才慢慢停下脚步,身体轻轻靠在一棵梧桐树上——树皮粗糙的纹路蹭着她开衫的后背,把软乎乎的羊毛勾出几道细痕,她却没在意,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很明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点风的凉意,呼气时能看见淡淡的白气,像刚跑完一段远路。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更乱了,额前的碎发贴在脸颊上,有的沾着泪和汗水结成小团,硬邦邦的,有的被风吹得翘起来,像调皮的小绒毛;耳后的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蹭得她脖子微微缩了缩,像被痒到。
她的脸色还是有点白,但比在包厢里时多了点血色,像刚从闷罐里透了口气,没那么苍白了;嘴唇也从之前的干裂恢复了点浅粉,不再是毫无血色的淡白,连嘴角都轻轻往上扬着。她抬头看向我时,眼里的泪已经干了,眼尾还泛着点红,像刚哭过的小兔子,鼻尖也红红的,透着股没散的委屈,却又裹着释然的笑——那笑不是大笑,是嘴角抿着的浅弧,梨涡陷出个小小的坑,连眼底都亮了些,像揉进了星星。
“袈沙,”她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沙哑,像刚用温水润过,却还带着点哭后的涩,尾音轻轻晃着,没那么稳,却带着点轻松的笑意,“我爸妈……他们说,以前不是故意不找我。”她说着,指尖轻轻勾着我衬衫的下摆,指甲盖把原本就有点皱的布料又捏出几道浅褶,力道很轻,像在撒娇似的,“是当年雷清荷把我抱走后,他们找了我好多年——去了意大利,去了西班牙,还去了非洲的几个小国,都没找到……”
说到“都没找到”时,她的声音轻轻顿了顿,眼底又泛起点湿,却很快抬手用指腹蹭了蹭眼角,把那点湿意压下去,接着笑了笑,像在说件终于放下的事:“我妈还说,每次去孤儿院,都怕错过我,连门口的流浪猫都问过,有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小姑娘……”她的指尖还在勾着我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像在分享心底最软的秘密,连呼吸都变得轻了些,没了之前的急促。
我能感觉到她攥着我的手慢慢松了点,却没放开,只是力道变得温柔,像怕捏疼我。风还在吹,梧桐叶“沙沙”地响,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眼尾的红照得更明显,却也把她的笑衬得更软——那是委屈终于有了着落的释然,是漂泊多年终于找到根的安稳,都藏在她轻轻的话语里,藏在她勾着我衣角的指尖上。
肖雅的手指轻轻在我眼前比划着,指尖泛着浅粉,像支没蘸墨的笔,在空气里画出弯弯绕绕的线——从巴黎的塞纳河画到意大利的罗马广场,又从西班牙的海边画到非洲的草原,每画一段,指尖就会轻轻颤一下,是激动得没稳住。她的眼神里满是亮闪闪的光,瞳孔像揉进了碎星,原本还泛着红的眼尾,此刻被这光衬得软乎乎的,连说话时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胸口轻轻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点轻喘,却没停下,只顾着把爸妈说的话,一字一句揉进语气里:
“我妈说,我出生那天,巴黎下着细密的小雨,不是瓢泼的大,是像针似的雨丝,打在公寓的玻璃窗上,‘沙沙’地响。”她的指尖突然停在半空,像摸到了当年的雨,语气也软了下来,“她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抱着我,手臂环得紧紧的,说再冷的雨都不怕,因为我在她怀里,全世界都是暖的。还说我那时候特别小,她的拇指轻轻捏着我的小手,刚好能把我的手裹住,连指甲盖都只有她的一半大,她都不敢用力,怕不小心碰疼了我……”
说到这里,她轻轻吸了口气,胸口的起伏更明显了些,眼里的光又亮了几分,连嘴角的笑意都深了:“还有我爸,他说以后没人能欺负我了——不管是雷清荷,还是别的什么人,他都会挡在我前面。他还说要给我们办婚礼,要风风光光的,比巴黎所有的婚礼都好看。”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说到“我们”时,低头看了眼我们相握的手,再抬头时,眼底多了点羞赧的软,“他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肖云海的女儿,也是你袈沙的爱人……”
这话落时,她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像把整个夜空的星星都揉进了眼底,之前藏在眉梢的委屈、挂在眼角的害怕,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冲得没了踪影。她的指尖轻轻蹭过我的掌心,不是用力的抓,是来回的、温柔的蹭,像小猫用爪子轻挠,带着点痒意,掌心的温度也慢慢升了上来,把我的手也捂得暖暖的。
接着,她慢慢踮起脚尖——先是左脚尖轻轻点地,没稳住,身体轻轻晃了一下,立刻攥紧我的手,右脚尖也跟着踮起来,两只脚的脚趾都微微蜷着,像踩在柔软的云朵上。为了保持平衡,她的身体轻轻往我身上靠了靠,肩膀贴着我的胳膊,发梢的碎发蹭过我的下巴,带着点洗发水的薰衣草香。
她凑到我的耳边,距离近得能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尖,像羽毛轻轻扫过。声音放得极轻,却每个字都格外清晰,没有半点含糊,软得像裹了层蜜:“袈沙,我爱你。”
那声音不是响亮的宣告,是贴在耳边的私语,每个字都带着她的心跳——我能感觉到她攥着我手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连呼吸都顿了半秒,像是说完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又像是怕我没听清,说完后还轻轻往我耳边靠了靠,确认我听真切了。那甜意顺着耳朵往心里钻,不是糖果的甜,是带着她体温的、软乎乎的甜,像把初春的暖阳揉进了心里,连指尖都跟着发颤。
风还在轻轻吹,裹着塞纳河的水汽拂过脸颊,不是之前的生冷,反而带了点夜露的润。路边的梧桐叶被风撩得“沙沙”响,叶片间的摩擦声不是杂乱的噪,是像有人在耳边说悄悄话的细,偶尔有片半黄的叶子被吹落,打着旋儿飘到脚边,“嗒”地落在石板上,轻得像声叹息。远处的汽笛声又飘了过来,比刚才更淡了些,混着叶响,像给这夜色配了段温柔的背景音,连空气都跟着慢了下来。
路灯的光落在肖雅脸上,像融化的黄油裹着她的轮廓——暖黄的光把她眼尾的红衬得更明显,不是刚哭过的肿,是带着羞意的浅粉,像在眼角晕开的胭脂。她的嘴角往上扬着,梨涡陷出浅浅的一个坑,不大,却像盛了点星光,亮得晃眼。嘴唇微微抿着,没涂唇膏的唇瓣泛着自然的浅粉,唇纹浅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在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时,才露出几道极细的纹路,带着点紧张的期待,像在等我的回应。
她的眼神里满是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深棕色的眼仁里映着路灯的光,像落了两颗小太阳,连眼白都透着干净的瓷色,没有半点闪躲,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还在轻轻发颤,不是怕得发抖,是激动得控制不住的轻颤——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幅度比平时大,连攥着我衣角的指尖都在轻轻抖,指甲盖偶尔蹭过我的布料,留下点细碎的痒,像在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接着就像撞开了闸门,“咚咚”地狂跳起来,撞得胸腔发疼,连肋骨都跟着发紧。耳尖瞬间烫了起来,像被路灯的光烤着,连脖子都跟着泛了点热。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又很快松开,怕自己的慌乱被她看出来,可指尖的麻意却骗不了人——连指尖的关节都在微微发颤,是藏不住的心动。
我慢慢抬起手,指尖先碰到她脸颊旁的碎发——那碎发被风吹得贴在皮肤上,带着点夜露的湿,软乎乎的。我轻轻拂了拂,动作放得极慢,怕碰疼她,指尖蹭过她温热的皮肤时,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战栗——不是冷,是紧张裹着期待的轻颤,皮肤下的血管轻轻跳动,连温度都比平时高了半分。
接着,我慢慢把她拥进怀里。手臂环住她的腰时,刻意收了收力道,不松不紧,刚好能把她圈在怀里——能感觉到她羊毛开衫的软,贴着我的手臂,像裹了团云。让她的头靠在我肩膀上时,我轻轻偏了偏头,避开她发顶的碎发蹭到脸颊,鼻尖刚好抵着她的发顶,能清晰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淡淡的薰衣草洗发水味,混着风里的水汽,还带着点她身上的温热,不是浓烈的香,是像晒过太阳的床单那样的软香,格外好闻,连之前手臂上酒液的烈味都被盖了过去。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怀里轻轻松了口气,原本绷着的肩膀慢慢垮下来,手臂也悄悄环住了我的后背,指尖轻轻勾着我衬衫的后摆,力道很轻,却带着依赖的软。她的呼吸轻轻喷在我颈侧,带着点温热的湿,像片羽毛轻轻扫过,让我的心跳又快了半拍,连抱着她的手臂都忍不住又紧了紧——想把这温柔的夜色,还有怀里的人,都牢牢护在身边。
“我也爱你,肖雅。”
这六个字没敢说重,是贴着她的耳廓用气音滚出来的——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后沾着水汽的碎发,让她后颈的皮肤轻轻颤了颤,像被羽毛轻轻挠过。我刻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揉了掌心的温度,没有半点含糊:“以后,我会陪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说这话时,左手轻轻扣着她的后腰,拇指隔着米白色针织开衫,慢慢摩挲她腰侧的软肉——那里还带着之前哭出的薄汗,温温的,像在给她传递一份笃定的力量,“你的平安,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最后“最重要的事”几个字,我轻轻咬了咬,让声音多了点沉劲,怕她觉得这只是随口的安慰。指尖还悄悄碰了碰她攥着我衣角的手,把她的手指轻轻掰开,再与她十指相扣——她的指节还带着点颤,却很用力地回握我,像要把这份承诺攥进骨血里。
肖雅在我怀里轻轻点了点头,额头蹭过我的肩膀时,带着点未干的潮气,把我衬衫的布料浸得微湿。她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轻轻扫过我胸口的布料,留下道极轻的痒,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接着她的手臂更紧地箍着我的腰,指尖攥着我衬衫的后摆,把平整的布料捏出几道深褶,指节泛着白,像是要把“我也爱你”这几个字,牢牢锁进怀里。
她的脸颊贴在我胸口,隔着两层布料,我能清晰感觉到她嘴角的笑意——不是张扬的咧开,是抿着唇的软,像颗刚晒过太阳的奶糖,甜意顺着布料往我皮肤里渗,慢慢融化了这凌晨巴黎的凉意。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从之前急促的抽气,变成浅缓的起伏,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腰侧的皮肤,带着点薰衣草的香(那是她头发上的味道),混着风里的水汽,格外安心。发梢的碎发蹭过我的脖颈,有点痒,却不敢动——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静。
风还在吹,却早没了之前扎人的生冷,反而裹着肖雅头发上的薰衣草香,顺着我的领口往胸口钻,软得像句藏在夜色里的私语。路边的梧桐叶“沙沙”声慢了下来,叶片间的摩擦不再杂乱,倒像在故意放轻脚步,怕打断这相拥的时刻。偶尔有片半黄的叶子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到我们脚边,“嗒”地落在石板上,轻得像声叹息。
路灯的暖光落在我们身上,把两个相拥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酒红色的石板路上像缠在一起的藤蔓——我的影子宽些,把她的影子轻轻裹在里面,连边缘都泛着柔和的光。而头顶的月光是淡银色的,从梧桐枝桠的缝隙里漏下来,碎碎地洒在肖雅的发梢,泛着细碎的银辉,像给她的头发缀了点星星,又像在我们周身罩了层透明的纱。
我慢慢低头,目光先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眼尾还泛着浅红,却亮得像盛了半盏月光,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子,连睫毛都轻轻颤着,没有躲开,反而微微仰头,鼻尖轻轻蹭了蹭我的下巴,带着点试探的软,像在回应我眼底的深情。
我没急着靠近,先吻了吻她的额头——那里还带着风的凉,指尖能摸到她额头的薄汗,吻下去时,她轻轻“嗯”了一声,气音细得像猫叫。接着我顺着她的眉骨往下,轻轻碰了碰她的眼尾,把最后一点没干的泪渍吻掉,那泪带着点微咸,混着她皮肤的温,在舌尖化开。
然后我才慢慢覆上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很软,像刚揉好的糯米团,还带着点哭后的微咸,像含了颗海盐味的糖。我先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接着就更紧地抱住我的脖子,指尖扣着我后颈的头发,身体微微踮起,把自己更贴近我——她的脚尖还没穿鞋,踩在我的鞋背上,带着点凉,却让我心跳更快了。
我轻轻咬了咬她的下唇,她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带着点慌乱的软。她的回应很生涩,却很认真,像在学着把所有的依赖都融进这个吻里,手还在慢慢往上,圈住我的肩膀,把我抱得更紧。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了——梧桐叶不再响,远处的汽笛声也远得像不存在,只有我们的心跳撞在一起,“咚咚”的,比任何声音都清晰。月光把我们的影子叠得更紧,在巴黎的石板路上,成了这夜色里最安稳、最幸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