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铁门又一次被推开,没有之前那种能震落铁锈的粗暴踹击,只有合页生锈的“吱呀——”声,像老骨头错位时的呻吟,缓慢、拖沓,还裹着陈年的霉味,钻入耳膜时让人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光线顺着门缝斜斜渗进来,不是强光,是像薄纱一样的昏黄,里面浮着细碎的尘埃,慢悠悠地飘着——先照见的是花粥踩着黑色细高跟的鞋尖。
那鞋跟足足有五厘米,鞋头尖得像外科医生的解剖刀,漆皮锃亮,却还是沾了点地下室地面的灰——只有零星一点,像是她跨过门槛时不小心蹭到的,既没破坏精致,又透着点掩不住的狼狈。她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步伐慢而稳,“嗒——嗒——嗒”,每一声都像敲在空心的铁皮上,脆得发闷,偶尔鞋跟会轻轻磕到地面的碎石子,发出“叮”的一声细响,瞬间又被霉味吞掉。这声音不密,却精准地敲在我的心跳节点上,震得胸腔发紧,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
她走在最前面,换了件墨色丝绒旗袍。丝绒的质感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暗哑的光,像深夜里平静却藏着暗流的海,领口别着那枚金莲花吊坠——花瓣是镀金的,边缘磨得有些亮,中央嵌着几粒碎钻,随她走动时会闪一下,不是耀眼的光,是像寒星一样的冷光,扫过铁笼时,像针一样扎人。旗袍的盘扣是老乌木做的,颗颗都磨得圆润光滑,从领口一路扣到腰际,间距分得均匀,把她的腰线勒得极细,却没半点柔软的曲线——那腰线是僵的,像被铁丝箍着,透着股刻意维持的端庄,反而更显她的狠劲。
旗袍开叉到大腿根,走动时会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皮肤细腻,却能看见膝盖下方有个米粒大的浅褐色疤痕——像是被匕首尖划出来的,早结了痂,却没褪干净,成了这抹白里唯一的暗痕。她的脚踝上拴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链,链尾挂着个米粒大的骷髅吊坠,吊坠是黄铜做的,磨得发亮,随她的步伐轻轻晃着,幅度极小,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却又偏要挂着,透着股诡异的精致。
她的眼神是最让人发怵的——像结了冰的湖面,表面平得没一丝波澜,底下却深不见底,扫过铁笼时,那目光不是落在“人”身上,是落在一件待估价的货物上,冷得能刮下一层霜。她眨眼的频率极慢,睫毛垂下来时会在眼下投一小片阴影,再抬眼时,那片阴影就跟着移,像在掩饰什么,又像在轻蔑地打量。她的右手垂在身侧,食指尖轻轻蹭着旗袍最在数时间,又像在压着心里的火气,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丝绒传出来,冷得僵硬。
最后,她停在离铁笼两米远的地方,霉味绕着她的衣角打了个转,她却像没闻见似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幽灵,气音重,还带着点没散尽的烟嗓,不是疑问,是陈述句:“袈沙,想好了没有?”
花粥身后跟着三个人,像三道移动的阴影,把地下室本就逼仄的空间挤得更满,每道影子里都裹着化不开的凶气,压得人呼吸发紧。
左边的腥狗最扎眼——还是那身洗得发僵的黑色紧身t恤,胸口沾着块深褐色的油渍,边缘发脆,像是陈年的血渍凝在上面,领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颈后乱糟糟的汗毛。迷彩裤的膝盖处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粗糙的秋裤,裤脚卷到小腿,沾着泥点和草屑,一看就是刚从野狗场那边过来。他手里攥着根黑色甩棍,棍身有细密的防滑纹,末端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碎屑——像是干涸的血痂。他漫不经心地把甩棍在掌心转了个圈,手指摩挲着棍节连接处的磨损痕迹,突然猛地一甩——“咔嗒”一声,三节棍身瞬间锁死,力道大得让棍尾磕在水泥地上,溅起一点灰。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剜着我膝盖上的伤,嘴角勾起一抹歪歪扭扭的笑,露出两颗发黄的虎牙,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烟蒂在嘴角晃悠:“小子,上次没把你肋骨戳断,这次正好补回来。”
右边倚着铁笼的女人,不用猜就是魅姬。她穿一身火红色紧身化纤裙,布料发亮,裙摆刚到膝盖上方三厘米,走动时能看见大腿内侧的布料已经起了球。同色系的细高跟鞋跟足有六厘米,鞋尖却缺了一小块,像是踢到过什么硬物,鞋跟沾着点黑色的泥。她的头发烫成夸张的大波浪,发梢染成酒红色,却因为出汗贴在了颈后,露出脖子上一道浅浅的疤痕。脸上的妆浓得像刷了层漆:金棕色眼影晕到了太阳穴,眼线挑得极高,末端还画了个小勾,却因为出油晕成了黑圈;口红是正红色,涂得超出了唇线,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唇釉,像凝固的血。她走过来时,一股浓烈的廉价栀子花香水味扑面而来,混着她身上的汗味,硬生生盖过了地下室的霉味和铁锈味,熏得我胃里发翻。她斜斜地靠在铁笼栏杆上,涂着正红甲油的指甲在锈迹上划来划去,发出“吱呀”的轻响,留下一道浅红的痕。见我脸色发白,她突然嗤笑一声,声音又尖又细:“就这怂样?脸白得像刚从坟里爬出来,还敢跟花姐叫板?我看你连Rkb1的瘾都扛不过今晚。”
站在两人中间的阿逸,却像从另个世界来的——一身深灰色西装,面料是挺括的羊毛混纺,袖口绣着极小的莲花暗纹,只是左袖口有一道几不可见的磨损,像是被什么勾破的。领带是暗纹真丝的,打得标准的温莎结,领口露出半截银色袖扣,上面刻着三朵小小的莲花,花瓣纹路深浅不一,显然是经常摩挲。他的头发梳成油亮的背头,发胶用得极多,连一丝碎发都没有,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像用尺子量过。脚上的黑色牛津鞋擦得能照见人影,鞋尖没有半点灰尘,踩在水泥地上时刻意放轻了力道,只发出“嗒”的轻响,与腥狗的粗重、魅姬的张扬格格不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灯泡的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手指划过镜腿时,能看见他指甲修剪得圆润,指缝里却嵌着一点墨渍——像是刚写过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得像写字楼里的客服,语速平缓,却每个字都往我心窝里扎:“花姐,别跟他耗了。你看他眼窝都陷下去了,眼神散得像蒙了层雾,Rkb1的毒性应该已经顺着血液浸到骨头里了,撑不了多久就会求着要‘药’。”
腥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甩棍在手里敲了敲掌心:“费那话干嘛?直接打一顿不就完了!”魅姬立刻白了他一眼,指甲戳了戳铁笼:“就你懂?花姐要的是活口,不是死尸。”阿逸没接话,只是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花粥的背影,见她没动,便又转回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胸口的警牌上,停留了两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里没有温度,只有算计。
三个人呈半弧形站在铁笼前,腥狗的狠戾、魅姬的刻薄、阿逸的阴鸷,像三张网,一层层裹住我。地下室的霉味、香水味、汗味混在一起,压得我胸口发闷,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响了一声,是我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动了动。我死死盯着他们,后背贴在冰凉的栏杆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这三个人,一个动武,一个挑拨,一个算计,显然是花粥故意摆出来的阵势,今天这关,绝不会轻易过去。
花粥没回头,乌黑的头发垂在旗袍领口,像一捧浸了墨的丝绒。她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下颌线绷得笔直,连声音都没带一丝波澜,重复那句像冰锥似的问话:“说,还是不说?”指尖依旧摩挲着乌木盘扣,只是力道重了些,盘扣边缘的木纹在她指腹下泛出浅白的印子。
我后背死死贴在冰凉的铁笼栏杆上,铁锈的腥气顺着湿透的警服往毛孔里钻,可这点冷意根本压不住浑身的燥热——Rkb1的毒性像无数条细虫,在皮肤下游走、啃噬。手腕被铁链勒住的地方最痒,像有蚂蚁顺着血管往骨头里爬;脚踝发沉,每动一下都像灌了铅,指尖更是麻得像过电,连蜷曲都费劲。视线里的人影开始晃,花粥的旗袍盘扣变成了两个重影,腥狗手里的甩棍也像在水里晃荡,可我死死咬着后槽牙,舌尖抵着嘴角的伤口——那里是刚才被腥狗打裂的,咸涩的血腥味渗进嘴里,像一剂清醒针,让我混沌的意识勉强稳住。我摇了摇头,喉结滚了滚,却一个字都没说——说什么?说“远星号”的航线?说线人的名字?死都不可能。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阿逸的轻笑从斜前方传来,声音依旧温和,像春日里的风,可尾音里裹着的寒意却能刺进骨头缝。他抬手理了理领带,指尖划过真丝领带的暗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却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死死锁着我:“花姐,既然他不肯开口,不如换个玩法——让他跟腥狗打一场。”
他顿了顿,故意放慢语速,像在掂量着每个字的分量:“赢了,就留他一条命。咱们正缺个懂军警格斗术的‘好手’,他这身本事,扔了可惜;输了,就直接拖去野狗场,省得浪费粮食,也省了‘药’。”
“阿逸,你疯了?”魅姬突然尖声笑起来,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刺耳得很。她往前凑了两步,涂着红甲油的指甲狠狠戳了戳铁笼栏杆,锈屑簌簌落在她手背上,她却毫不在意,指着我发抖的腿:“你看他!站都站不稳,腿抖得像筛糠,跟腥狗打?不是送死是什么?”她又嗤笑一声,红嘴唇撇出刻薄的弧度:“就算他走了狗屎运赢了,凭他这股子倔劲,能甘心给咱们卖命?到时候还不是得费心思收拾!”
阿逸没理会她的嘲讽,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拇指和食指捏着镜腿,轻轻往上抬了抬,镜片反射的灯光晃了晃,遮住了他眼底的算计。他转向花粥,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花姐,您放心。人只要还有口气,就没有‘拧不弯’的。Rkb1的瘾头还没到峰值,现在他还能硬撑,等他尝够了骨头缝里着火、浑身痒得想把皮肉撕开的滋味,自然会跪下来求着来咱们这儿要‘解药’。”
他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说什么秘密:“现在让他打一场,不过是试试他的底——到底有多少硬骨头,值不值得咱们花心思‘养’。要是连腥狗都打不过,那他也没资格让咱们费功夫;要是能赢……”他笑了笑,没说完,可那眼神里的阴鸷已经说明了一切——能扛住毒、能打硬仗的人,只要捏住瘾头,就是最听话的工具。
地下室的滴水声“滴答、滴答”响着,衬得空气格外安静。花粥沉默了足足三秒,终于缓缓转过身。她的目光扫过我发白的脸,又掠过摩拳擦掌的腥狗,最后落在阿逸身上,指尖终于从盘扣上移开,轻轻摆了摆:“就按你说的办。”
“好嘞!”腥狗立刻兴奋地甩了甩手里的甩棍,棍节碰撞发出“咔嗒”的脆响,他往前凑了凑,唾沫星子溅在铁笼上:“小子,准备好受死了吗?这次我一定把你胳膊拧成麻花!”
我攥紧了藏在手心的警牌,黄铜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看着眼前这三个各怀鬼胎的人,看着花粥冷漠的脸、阿逸算计的笑、腥狗嚣张的样,我心里的火突然冒了上来——打就打!就算毒发浑身无力,就算骨头被打断,我也要让他们看看,中国军人的骨头,不是那么好啃的!
花粥的沉默像一块浸了水的石头,沉得压人。五秒里,她的指尖始终停在乌木盘扣上,指腹摩挲着盘扣边缘被岁月磨出的圆润弧度,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旗袍领口的金莲花吊坠随着细微的动作,偶尔闪过一丝冷光。直到最后,她才微微颔首,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就按你说的办。”
“好嘞!”腥狗像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起来。他手里的甩棍“呼”地转了个圈,棍身带着风声,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模糊的黑影,最后“咔嗒”一声攥紧在掌心。他往前凑了两步,胸膛因为兴奋而剧烈起伏,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颗沾着烟渍的虎牙,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动作溅在铁笼上:“早该这么干了!这小子上次瞪我的时候,我就想把他胳膊拧断!今天非让他躺着出去不可!”说着,他还用甩棍轻轻敲了敲铁笼栏杆,锈屑被震得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迷彩裤上,他却毫不在意。
阿逸没说话,只是朝旁边两个穿黑色t恤的手下抬了抬下巴——那两人立刻应声上前,其中一个高个的从后腰摸出一串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指甲盖大小的黄铜骷髅头,骷髅的眼窝是空的,嘴角咧着诡异的笑,表面氧化得发暗,边缘还留着常年摩挲的亮痕。钥匙串上挂着三四把钥匙,有圆头的挂锁钥匙,也有扁平的门钥匙,碰撞时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
矮个的手下蹲下身,把那把最大的圆头钥匙插进铁笼的挂锁里。钥匙插进去时有些发涩,他拧了一下没动,又往锁芯里哈了口气,才借着劲慢慢转动——“咔嗒……咔嗒……”锁芯里的弹子依次归位,声音细得像针,却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最后“啪”的一声脆响,锁舌弹开,像打开了一道通往地狱的闸门。
他伸手拉开铁门,合页处的铁锈早就锈死,拉动时发出“吱——呀——”的长鸣,像老兽的哀号。铁锈碎渣从门缝里簌簌往下掉,有的是细如粉末的红锈,有的是指甲盖大的锈片,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还有几片粘在他的手背上,混着他指甲缝里的黑泥。
高个手下立刻探进手来,抓住我的左胳膊——他的掌心糙得像砂纸,布满了老茧,指节处还有未愈合的裂口,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泥垢,混着点新鲜的铁锈。他一用力,指节就掐进我胳膊的肌肉里,疼得我眉头直皱。我猛地往回抽胳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不用你们碰。”
我的胳膊还在因为毒性发作而微微颤抖,可甩开他的动作却异常坚定。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还有力气反抗,随即恼羞成怒地想再伸手,却被阿逸用眼神制止了。阿逸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发抖的腿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等着看好戏的冷漠。
我右手死死扣住铁笼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铁锈嵌进指甲缝里,又痒又疼。借着栏杆的支撑,我慢慢直起身子——后背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寸都在发酸,膝盖骨却像突然抽走了关节,往内侧一弯,差点跪倒在地。我赶紧用左腿撑住身体,才勉强稳住重心。Rkb1的毒性还在血液里乱窜,手腕的铁链坠得小臂发沉,脚掌贴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像粘了块铅,抬一下都要攒足半分钟的劲;视线里的腥狗叠成两个模糊的影子,他手里的甩棍也晕成一团黑,连灯光都在眼前晃得像水波。
就在这时,阿逸没说话,只眼角往右侧一挑,嘴角没动,下巴轻轻往墙角抬了抬。站在他身后的矮个手下立刻会意,弯腰拎起墙角的铁皮桶——桶底蹭着水泥地发出“刺啦”的摩擦声,桶沿磕在铁笼栏杆上,“当”的一声脆响,在空荡的地下室里撞出细碎的回音。他双手抓住桶耳,猛地掀开木盖,一股刺骨的寒气“呼”地涌过来,带着井水里的腥气——桶壁结着层薄霜,里面的冰水泛着青灰色,浮着几片指甲盖大的冰碴,边缘还沾着点井壁的黑泥。
没等我眯起眼睛躲开,他已经把桶往铁笼这边倾斜——“哗啦!”水流顺着栏杆的缝隙涌下来,像小瀑布似的兜头盖脸浇在我身上。头发瞬间被浸透,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上,像无数条冰冷的蛇在爬;水流顺着额头往眼睛里淌,蛰得眼眶发酸,视线瞬间模糊;衣领灌进大量冰水,顺着脖颈滑进后背,把早已被冷汗打湿的警服浸得透凉,紧紧贴在皮肤上,连腰侧的旧伤都被冻得发疼,像裹了层沉甸甸的冰壳。
“呃……”我忍不住闷哼一声,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肩膀抖得像筛糠,牙齿“咯咯”地撞在一起,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嘴唇瞬间失去血色,变得乌青发紫,连指尖都冻得发麻,摸上去像块冰。
可这冰水也像一记重锤,砸醒了我混沌的意识——皮肤下那种蚂蚁爬似的痒意突然淡了下去,像被冰水冻住了,太阳穴的胀痛也减轻了几分。我眨了眨眼睛,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冰凉的水流顺着脸颊往下淌,视线里的重影慢慢重合,终于清晰起来。腥狗已经站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甩棍扛在右肩上,左手插在迷彩裤口袋里,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眼神里满是嘲讽。
我抬起手背抹了把脸,擦去眼角的水珠,指尖蹭到嘴角的伤口时,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甩头时,水珠溅在铁笼栏杆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还有几滴落在腥狗的裤脚上,他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抬脚踹了踹地面的碎石子:“别磨蹭了!赶紧过来受死!”
话音刚落,他突然往前迈了一大步,抬起穿着劳保鞋的脚,鞋头沾着泥点和草屑,鞋尖还磨出了白痕,狠狠踹在我的小腿骨上——“嘭”的一声闷响,像被铁锤砸中,钝痛顺着腿骨往上窜,疼得我小腿肌肉瞬间绷紧,忍不住往前踉跄了两步。我赶紧伸出双手撑在水泥地上,碎石子和铁屑硌进掌心的肉里,之前被铁链磨破的血痂瞬间裂开,鲜红的血渗出来,混着地上的黑泥和冰水,变成暗红色的糊状,粘在掌心又冷又黏。
我撑着地面慢慢抬起头,湿冷的警服紧紧贴在胸口,隔着布料能清晰摸到那枚黄铜警牌——牌面被冰水浸得冰凉,边缘的棱角硌在左胸第三根肋骨的位置,像块小小的冰锥。恍惚间,老周塞给我警牌时的温度突然涌上来:那天他手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老茧,把警牌按在我手心时力道很重,说“这玩意儿比命金贵”;还有辛集兴拍我肩膀的触感,他总爱用指节敲我后背,出任务前说“咱哥俩得把警牌戴牢了”,那时他的手心还沾着训练场上的沙土,温度烫得像晒过的石头。这两道温度撞进心里,像团小火苗,瞬间压过了毒性带来的混沌——他们还在等着我,我不能输。
没等我站稳,腥狗已经像头被激怒的野猪,闷哼一声朝我扑过来。他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黑色t恤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子,发出“沙沙”的轻响,右手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的黑泥看得一清二楚。我下意识想侧身躲开,可肌肉像被毒汁浸僵了,动作慢了半拍——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他的拳头擦过我的左颧骨,力道大得像被铁锤砸中。
火辣辣的疼瞬间从颧骨炸开,顺着脸颊往太阳穴蔓延,嘴角立刻裂开一道小口,温热的鲜血渗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嗒”的一声,晕开一小片暗红色的血花,很快又被地上的冰水冲淡,变成浅红的水渍。我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铁笼栏杆上,“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嗡嗡发鸣,栏杆上的锈屑簌簌往下掉,落在我的头发里、脖子上,细小的铁渣扎得皮肤又痒又疼。
“怎么?没力气了?”腥狗嗤笑一声,黄牙露在外面,嘴角还沾着点唾沫星子。他往前逼近一步,左手突然探出,像铁钳一样扣住我的左臂手腕——他的手指粗糙得像砂纸,指节死死掐进我手腕的皮肉里,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缝,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老茧蹭过我磨破的血痂,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没等我反抗,他猛地往外一拧——“咔吧”一声轻响,腕关节传来错位的剧痛,像有把尖刀扎进骨头里,疼得我眼前发黑,冷汗“唰”地从额头冒出来,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警服,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他借着力道往地上一甩,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后背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嘭”的一声,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腰侧的旧伤被地上的碎石子硌得生疼,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死死咬着牙才没吐出来。腥狗立刻抬起脚,劳保鞋的鞋底对准我的肋骨踩下来——正是上次被他用铁棍戳伤的位置,旧伤未愈又添新痛,剧痛像闪电一样从肋骨窜到后背,我赶紧蜷缩起身体,用右臂死死护住胸口。
可他的脚还是重重踩在了我的胳膊上,鞋底的纹路蹭过我磨破的皮肉,骨头传来“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断裂。他俯身盯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声音里满是残忍:“认输不认输?只要你说句‘我入伙’,老子就放你一马,还能给你口‘解药’止痒!”
我咬着牙,把到嘴边的痛呼咽回去,视线里的腥狗因为疼痛而有些模糊,可我还是死死瞪着他——就算腕关节断了,就算肋骨被踩碎,我也绝不会说出那三个字。
我死死咬着下唇,牙齿几乎要嵌进肉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不是额头的伤,是把痛呼咽回去时咬裂的唇肉。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左臂被踩得发麻,骨头缝里的疼一阵紧过一阵,可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腥狗。那眼神里没有求饶,只有烧不尽的恨——就算这条胳膊被他踩断,就算今天疼死在这地下室,“我入伙”这三个字,也绝不可能从我的嘴里吐出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腥狗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睛里的血丝像要炸开,他猛地蹲下身,左手五指像鹰爪一样揪住我的头发——他的指甲深深嵌进头皮里,扯得发根生疼,连带着额头的伤口都被拽得裂开,鲜血涌得更凶了。右手掌心死死按住我的后脑勺,粗糙的掌纹蹭过我渗血的额头,力道大得像要把我的头盖骨按碎。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发力,把我的头狠狠往水泥地上撞去——“咚!”一声闷响,额头结结实实地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碎石子硌得额头剧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肉里。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来,顺着眉心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带着温热的黏腻感,视线瞬间被染成一片猩红,连腥狗狰狞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根本没停手,喘着粗气,又一次把我的头往地上撞——“咚!”第二下的力道比刚才更狠,我感觉脑浆都在颅腔里剧烈晃动,像装在罐子里的水被狠狠摇晃,太阳穴突突地跳,疼得像要炸开。耳边突然响起“嗡嗡”的鸣响,像有成百上千只马蜂钻进了耳道,盖过了腥狗的怒骂声,也盖过了地下室的滴水声。眼前的猩红慢慢变淡,开始出现大片的黑晕,意识像被泡在水里的纸,慢慢变得模糊,连身上的剧痛都开始变得遥远。
可就在意识要沉下去的瞬间,胸口的警牌突然硌了我一下——冰凉的黄铜贴着滚烫的皮肤,像一道惊雷,让我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一瞬。我猛地咬紧牙关,用最后一丝力气往他的手腕上撞了一下,尽管那力道轻得像挠痒,却还是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狠劲。
就在意识要沉进黑暗的瞬间,脑海里突然炸开一阵哨声——“嘀——嘀——嘀——”,尖锐、急促,像钢针戳破了混沌的浓雾,震得耳膜发颤,连太阳穴的剧痛都被压下去几分。那是牧羊人突击组的集合哨!是每天天不亮就在橡胶林里响起的哨声,是能穿透晨雾、扎进每个兵骨头里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