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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场投名状的迷局(2 / 2)

雪茄的火光又亮了亮,把雷清荷嘴角的弧度照得清楚。不是笑,是嘴角往耳根扯了扯,露出点白牙,像野兽在打量猎物。

“山九说你很能打。”

雷清荷往肺里吸了口烟,再吐出来时,烟雾在他面前凝成团白影,被水晶灯的光劈成细碎的缕。他的眼藏在烟后,深得像没底的潭,瞳仁里映着雪茄的火光,明明灭灭地晃,“泰拳十段,巴西柔术红带,跆拳道黑带……”他的指腹在雪茄烟身上碾了碾,把焦黑的烟灰蹭成粉末,“倒是块好料,可惜了,没生在擂台上。”

话音落时,他的指节开始在真皮沙发扶手上敲。不是乱敲,是极规律的节奏——三轻,两重,指尖磕在扶手的荔枝纹上,发出“笃、笃、笃、咚、咚”的响,像有人在暗处转保险柜的密码盘,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上。

“你哪条道上的?”他突然停了敲,雪茄往烟灰缸边靠了靠,火星烫着空气,发出“滋滋”的轻响,“还是说——”火光在他鼻梁的疤上晃了晃,那道蛇似的旧伤突然亮起来,“你是警察?”

辛集兴没说话。喉结在脖颈间滚了半圈,像吞了颗裹着沙的石子,硌得喉咙发紧。后颈被打中的地方还在疼,不是表皮的灼痛,是往骨髓里钻的钝痛,像有根生锈的铁钉子扎在那里,每动一下,就往深处拧半分。他的目光落在雷清荷的皮鞋上——手工定制的牛津鞋,黑色漆皮擦得能照见人影,可鞋头内侧沾着点暗红的泥,不是城里的灰黑,是带着沙粒的赭石色,和红土坡崖边的土一个模样。

“不说话?”

雷清荷笑了。那笑声从喉咙深处滚出来,裹着雪茄的焦糊味,像堆受潮的旧报纸被点燃,“嘶嘶”地响,还带着股呛人的烟火气。“是怕说错话,还是根本编不出词?”他突然把雪茄往纯银烟灰缸里摁,动作重得像在砸什么,“啪”的一声,火星溅起来,落在缸沿上,烫出几个黑点点。

“我这儿有不少让硬骨头开口的法子。”他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沙发扶手,带起股冷冽的古龙水味,“比如把你那身本事,拆成零件。”

说罢,他突然俯身,西装前襟的褶皱里滑出枚铜制打火机,“当”地砸在波斯地毯上,闷响裹着绒毛的软,像块石头掉进了棉花堆。他没去捡,指尖反而往辛集兴的膝盖戳过来——不是用力戳,是极轻地碰,指腹贴着裤子布料,却带着股冰碴子似的冷,“泰拳靠膝撞是吧?”

指尖在髌骨上碾了碾,像在估量骨头的硬度。“把髌骨敲碎,用锤子,一下一下地敲,”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私密事,“碎成八瓣,你这辈子就只能跪着走,再想提膝撞人?连站起来都难。”

没等辛集兴反应,他又伸手扯了扯绑着辛集兴手腕的麻绳。蜡浸的绳子“咯吱”响了声,往肉里陷得更深,磨破的皮肤渗出新鲜的血,顺着麻绳的纹路往下爬,在檀木椅的扶手上积成小小的血珠。“巴西柔术玩关节?”他的指尖划过辛集兴的肘关节,那里的皮肤因为用力挣扎,已经泛出青紫色,“卸了你的肘关节,不用多大力气,找根铁棍一别就成。到时候你那红带,留着擦脚都嫌硬。”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辛集兴眉骨的疤上。那道旧伤在水晶灯的光里泛着青白,像块嵌在皮肉里的碎玻璃,边缘的皮肤被常年蹭得发皱,还沾着点没洗净的红土渣。雷清荷的指尖抬起来,悬在疤上方半寸处,没碰,却带着股逼人的寒气,“或者,在你这道疤旁边再划道新的。”

他的指尖顺着眉骨往斜下方划,像在空气里模拟刀锋的轨迹,“从额头开始,一直划到下巴,把脸劈成两半。”雪茄的余味喷在辛集兴脸上,带着股烟草的苦,“让黄导泉下看看,他当年总说可惜的这张脸,现在成了什么样。”

提到黄导的瞬间,辛集兴的下颌突然绷紧,咬肌突突地跳。后颈的疼痛猛地加剧,像那根生锈的钉子被人狠狠捶了下,眼前瞬间发黑。他能感觉到麻绳勒进肉里的疼,能闻到自己血的腥气,还能听见雷清荷指尖悬在眉骨上方的呼吸声——轻得像条吐信的蛇,正等着咬下去。

提到黄导的瞬间,辛集兴的肩膀像被无形的手猛拽了把,骤然绷紧。三角肌的硬棱突突地跳,斜方肌绷成道铁线,连带着后颈的肌肉都往一块儿缩,像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能崩断。

浸过蜡的麻绳本就勒得肉疼,这猛地一挣,粗糙的纤维直接嵌进破皮的地方,“刺啦”一声磨开道新口子。血珠顺着绳缝往外涌,先是小颗小颗地坠,砸在檀木椅的扶手上,溅开半指宽的红,像滴在木头上的漆;接着汇成细流,顺着扶手的雕花纹路往下爬,在凹槽里积成小小的血洼,映着水晶灯的光,亮得刺眼。

“我不是警察。”

这句话从齿缝里挤出来时,带着股铁锈的腥气。辛集兴的牙关咬得死紧,下颌线绷成道冷硬的棱,喉咙里像卡着块烧红的铁,每个字都磨得发涩。他没看雷清荷,视线死死钉在自己滴血的手腕上,血珠坠在檀木的深色木纹里,像朵刚绽就蔫了的花。

“哦?”

雷清荷挑了挑眉,眉骨的皮肉往上堆了堆,把鼻梁那道疤扯得更明显了。他弯腰捡起地毯上的铜制打火机,指腹在冰凉的金属壳上蹭了蹭,打火机在掌心转了个圈,防风罩的纹路硌着他的老茧,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那你是什么?”他的指尖突然停住,打火机的火苗“噌”地窜起来,蓝焰舔着他的指腹,却没烧着——他捏得极稳。火光在他眼底晃了晃,映出点残忍的笑,“替黄导来讨债的?”

他顿了顿,把打火机“啪”地合上,火苗灭得干脆。“他啊,”声音轻得像说天气,尾音却卷着冰碴子,“被我们埋在后山的松树林里,离那棵歪脖子松树不远。现在这时候,估计骨头都被野狗刨得差不多了吧。”

辛集兴猛地抬眼。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眼底的平静瞬间碎了,像块被砸裂的冰。刚才还紧绷的肩膀突然垮了半寸,不是松弛,是被这句话砸得发虚,连带着呼吸都漏了半拍。后颈的旧伤又开始抽痛,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搅动,疼得他眼前发黑。

“我不是警察。”

他又说,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沉进冰窖。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不是怕,是被那“野狗刨骨”的话剜得生疼。指节在麻绳里攥得发白,虎口的旧疤被磨得发烫,血和汗混在一块儿,把绳结浸得黏糊糊的。

雷清荷盯着辛集兴看了足有半分钟。水晶灯的光在他鼻梁的疤上明明灭灭,那道蛇似的旧伤像活了过来,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蠕动。指间的雪茄早灭了,灰柱却还顽固地悬着,直到他喉结滚了滚,才“簌簌”落在西装裤的膝盖处——他竟像没察觉,目光始终没离开辛集兴的脸,从眉骨的疤扫到紧抿的唇,再落到被麻绳勒出血的手腕,像在掂量一块铁的硬度。

突然,他捏着打火机的手扬了扬。那枚铜制打火机壳上刻着细密的回纹,边角被磨得发亮,此刻“啪”地砸在红木茶几上,声音脆得像冰裂。火星子从熄灭的雪茄头蹦出来,落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烫出个几乎看不见的黑点儿。

“有意思。”

雷清荷站起身。定制西装的肩线挺得像两块切割精准的黑铁,衣摆随着动作扫过真皮沙发的扶手,带起股冷冽的雪松古龙水味,混着未散的雪茄烟味,像把淬了冰的刀。他的皮鞋踩在地毯上,绒毛吸走了所有声响,却让空气里的压迫感更重了——像一头豹子踮着脚靠近,明明没声,却能让人听见自己心脏撞肋骨的“咚咚”声。

“雷朵缺个能镇场子的。”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指尖往窗外偏了偏,那里是沉沉的夜,“码头仓库的黑拳台太窄,容不下你这身本事。留下来,比打一场拳赚得多——多到你能把那破格斗俱乐部买下来,再浇上汽油烧了。”

辛集兴的眉骨轻轻跳了跳。不是明显的动作,是眉峰处的肌肉往起攒了半分,又迅速松开,像被风吹动的草。他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片青影,遮住了瞳孔里的情绪,只有紧咬的牙关泄露了些什么——下颌线绷得像块冷铁,连脖子上的青筋都隐隐浮了浮,像条要破皮肤而出的青蛇。呼吸比刚才沉了,每口气吸进来,都带着檀木椅的清香和自己血的腥气,在肺里打了个转,又缓缓吐出去,没接一个字。

“当然,”雷清荷往前挪了两步,皮鞋尖离辛集兴的膝盖只剩半尺,“得有投名状。”

他说这话时,身体微微前倾,西装领口的银质领针在光里闪了下,针尾的小钻映出辛集兴被绑的手腕。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胡茬根部的青黑,能闻到他呼吸里混着的威士忌味——不是廉价的呛,是陈年橡木桶的醇,裹着雪茄的焦,像杯淬了毒的酒。

“证明你不是警察,”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气音擦着辛集兴的耳廓过去,带着点痒,却比冰还冷,“也不是来报仇的。”

弯腰的瞬间,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半圈,露出锁骨处块浅褐色的斑——是旧枪伤,子弹从这边进去,没穿过去,在肉里留了个永恒的印记。辛集兴的目光落在那斑上,突然想起黄导左胸的疤,也是这样的形状,只是更深,更暗,像朵开败了的花。

雷清荷的指尖突然悬在辛集兴眉骨的疤上方,没碰,却带着股逼人的寒气。水晶灯的光顺着他的指缝漏下来,在那道旧伤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撒了把碎玻璃。空气里的皮革味、血腥味、古龙水味缠成一团,压得人喘不过气,像有只无形的手,正扼住谁的喉咙。

走廊里的脚步声先钻了进来。不是皮鞋的脆响,是厚重的胶底鞋碾过地毯的“沙沙”声,混着拖拽重物的摩擦音,像有人拖着袋潮湿的沙子往屋里走。紧接着,那扇雕花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门轴锈得厉害,每动一下都发出牙酸的摩擦声,带着股陈年的木头腥气。

山九堵在门口,像尊黑铁塔。他的绸面衬衫皱得像团揉过的纸,领口沾着块暗红的渍,不知是血还是酒。左手死死攥着麻袋口的麻绳,右手撑着门框喘气,喉结滚得像头刚跑完山路的牛。麻袋在他脚边扭来扭去,粗麻布被撑得鼓鼓囊囊,边缘磨出的毛边挂着几根干草,还沾着点码头的黑泥,一看就是从泥地里拖过来的。

“雷总,人带来了。”山九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嘴角却咧着笑,那颗金牙在水晶灯的光里闪得刺眼。他猛地一松手,麻袋“噗”地砸在波斯地毯上——不是轻飘的落,是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往下坠,震得地毯上的花纹都陷下去块,边角的流苏跟着颤,像被惊着的虫。

麻袋落地的瞬间,里面的东西猛地挣了一下,麻绳勒得麻袋口“咯吱”响,粗麻布的纹路里渗出点暗红的痕,顺着褶皱往地毯上爬。破洞就在离辛集兴膝盖半尺的地方,露出的那只手被一副锈迹斑斑的手铐锁着,铐链磨得发亮,显然戴了不少日子。手指蜷得像只攥紧的拳头,指甲缝里嵌着深褐的泥,泥里还裹着点草屑,指节处的皮肤磨破了,血痂混着汗,把指甲染成紫黑。

“这小子是警方的线人。”山九往麻袋上踹了一脚,力道不轻,麻袋里发出声闷哼,像被踩住的猫,“藏在码头三号仓库的夹层里,带着个破相机,想拍我们卸货。”他啐了口唾沫,落在地毯边缘,“要不是我多看了眼墙皮的缝,还真让这孙子跑了。”

麻袋里的挣扎突然变凶了。不再是“呜呜”的闷响,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喊叫,像被堵住嘴的野兽在咆哮。声音透过粗麻布传出来,闷得发沉,却带着股狠劲,“呜呜”声里夹着模糊的词,听着像在求救,又像在咒骂,每声都撞得麻袋颤,破洞处的手指抠着地毯的毛,把几根流苏都拽了下来。

雷清荷缓缓直起身。定制西装的后摆从沙发扶手上滑下来,衣料挺括得像块黑铁皮,连褶皱都带着股硬气。他没看山九,也没看麻袋,目光落在辛集兴脸上,指尖在刚才拍过的地方轻轻蹭了蹭,像在感受那片皮肤的温度。

“看到了?”他突然抬手,掌心落在辛集兴的下颌上。那只手的虎口有道浅疤,是旧枪伤留下的,茧子磨得像块粗砂纸,蹭过皮肤时带着股糙劲,烟草味顺着指缝飘过来——不是纯纯的雪茄香,是混着汗味和淡淡火药味的腥,“他是警察的人。”

声音压得极低,气音擦着辛集兴的嘴角过去,像条吐信的蛇。水晶灯的光落在他鼻梁的疤上,那道旧伤突然亮起来,“你杀了他,”他顿了顿,指腹往辛集兴的喉结上按了按,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从今天起,就是雷朵的人。”

他的视线扫过辛集兴被绑的手腕,麻绳勒出的血痕已经凝固成暗红,像条嵌在肉里的线。“需要松绑吗?”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像在问“要喝茶吗”,可眼底的光却冷得像冰,“墙角有把拆信刀,够快。”

空气里的味突然变杂了。雪茄的焦香、古龙水的冷冽,混着麻袋带来的土腥气,还有线人挣扎时喘出的汗味,在水晶灯的光里缠成团,压得人胸口发紧。山九在旁边舔了舔嘴角,金牙上的反光晃得人眼晕,麻袋里的喊叫还在继续,只是越来越弱,像快烧尽的蜡烛。

山九往辛集兴面前凑了半步,肚子上的肥肉把绸面衬衫撑得发亮,领口那块暗红的渍看着更像血了。他的笑没沾到眼里,嘴角往耳根扯时,那颗缺角的金牙在水晶灯的光里闪了闪——金牙上还沾着点烟渍,像块没擦净的铜疙瘩。

“辛老板,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机会。”他的声音裹着股烟酒混着胃酸的馊味,往辛集兴脸上喷,“杀了他,三十万现金,五斤Rkb1,一分不少给你。”指腹在裤缝上蹭了蹭,那里沾着块黑泥,是拖麻袋时蹭的,“往后跟着雷总,码头的货你先挑,夜会的姑娘任你点,不比守着那破格斗俱乐部强?”

他突然往格斗俱乐部的方向撇了撇嘴,像在说什么脏东西:“你那拳台,围绳磨得露棉絮,氙气灯亮得发贼,打场拳才赚几个子儿?还得看那些穷鬼的脸色。”指尖戳了戳辛集兴的胳膊,被麻绳勒得发紧的肌肉硬得像块铁,“你这身本事,窝在那儿,不是埋汰人吗?”

辛集兴的视线没离开地上的麻袋。破洞比刚才扯得更大了些,露出的手腕上,那只军绿色手表在光里泛着旧痕——表带是帆布的,边缘磨得发毛,靠近表扣的地方补过块补丁,线脚歪歪扭扭的,是黄导当年用军线缝的。表盘玻璃裂了道斜纹,从三点钟方向划到六点,像道没愈合的疤,那是某次边境冲突时,子弹擦过表壳留下的。

黄导总爱用这只表砸他的后脑勺。“小子,出拳慢了半秒!”粗粝的帆布表带蹭过他的头发,带着股机油和阳光晒过的味,“等你能在这秒针转一圈里撂倒三个,再跟我谈实战。”有次在雨林里,黄导把表摘下来塞进他手心,表背还带着体温:“拿着,比你的拳头靠谱。”那时表针正指着三点十七分,和此刻麻袋里露出的表针位置,竟差不离。

指节在麻绳里攥得死紧,蜡浸的纤维嵌进掌心的老茧,疼得像被针扎。虎口那道浅疤突然发烫,不是皮肤的灼痛,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热,像当年黄导的血滴在上面时的温度。血珠从手腕的破口渗出来,顺着麻绳往下爬,在檀木椅的扶手上积成小小的红,像滴在记忆里的血。

麻袋里的人还在挣扎,手表的表带勒进皮肉,把帆布染成深褐。辛集兴的睫毛颤了颤,眼前突然晃过红土坡的画面——黄导倒在崖边,军绿色的手表从他松开的手腕滑下来,表链撞在石头上,发出“叮”的轻响,和此刻麻袋里隐约传来的表针走动声,重叠在了一起。

空气里的雪茄味突然变得呛人,混着山九身上的汗馊气,压得人胸口发闷。辛集兴的喉结滚了滚,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有眉骨那道疤在光里轻轻跳,像条被惊动的蛇。

仓库的血腥味毫无预兆地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不是单一的腥,是混着铁锈的锐、汗馊的闷、红土的糙——像把浸了血的沙砾塞进鼻腔,呛得人舌根发麻。这味撞上雷清荷身上的古龙水,雪松的冷冽裹着烟草的焦,竟酿出种更刺人的腥甜,黏在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像吞了口腐坏的蜜。

记忆跟着这味活了。

黄导胸口的暗红又在眼前洇开。雨林的泥浆混着血,把迷彩服浸成深褐,那红不是鲜亮的泼洒,是一点点从伤口往外渗,顺着衣褶往腰腹爬,像条藏在布下的蛇,等发现时早已漫过皮带扣。血珠滴在军靴上,砸出小小的坑,红得发黑,用手擦时能蹭下层黏腻的油,像没搅匀的漆。

红土坡崖边的血也跟着冒出来。是滴在赭石色泥土上的,红与红缠在一块儿,却泾渭分明——血是活的,往土缝里钻时会冒泡;土是死的,把血吸进去就成了更深的暗,像块吸饱了血的海绵,踩上去会发出“噗嗤”的闷响。那天的血珠串成线,从崖边一直拖到公路,被车轮碾过,在碎石上印出星星点点的红,像串没穿好的玛瑙。

还有拳台上“疯狗”淌出的血。热的,带着股野兽的臊,从肘关节的破口涌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砸在钢板上“嗒嗒”响。血珠落在海绵垫上,没立刻渗进去,先在糙面上滚两圈,裹上点红土渣,才慢慢晕开,把垫面的纹路染成暗红,像幅被血浸过的地图。

这些血在眼前晃,红得发黑,黏得像胶,把空气都染成了重色。

辛集兴的喉结往上滚了半寸,又猛地沉下去,像吞了块烧红的铁。滚到最底时,那股劲没散,顺着气管往上顶,把堵在喉咙口的腥甜撞开道缝。

“我不是警察。”

五个字,轻得像叹息,气音刚够着鼻尖,却带着股斩钉截铁的硬。尾音落在地毯上,没散开,竟在水晶灯的光里撞出点回响,像块冰砸在铁板上,脆得能割伤人。

他的眉骨没动,指节在麻绳里却松了半分。虎口的旧疤还在发烫,只是那热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不是回忆的灼,是某种沉下去的、硬邦邦的东西,像红土坡崖边那块被血浸过的石头,风刮不动,雨冲不烂。

雷清荷的笑声是突然炸开的。不是循序渐进的笑,是从胸腔深处翻涌上来的,带着股子狠劲,像生锈的铁门被猛地踹开,“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回声在华丽的房间里打着旋。他的肩膀跟着抖,定制西装的肩线绷出硬棱,鼻梁上的疤被笑肌扯得发紧,像条活过来的蛇,在水晶灯的光里明明灭灭。

笑到最烈时,他猛地抬手,巴掌拍在辛集兴的肩膀上。那力道不轻,带着掌心的老茧和雪茄的焦味,“啪”的一声,震得辛集兴后颈的旧伤都跟着发颤。麻绳勒着的手腕被这股劲带得一晃,血痕又渗出新的红,顺着檀木椅的纹路往下爬,像条慌不择路的虫。

“欢迎加入雷朵。”雷清荷的笑声还没歇透,尾音带着点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俯身,指尖在辛集兴被勒红的手腕上蹭了蹭,蜡绳的糙面刮着他的指腹,“从今天起,你就是雷朵的人。”他往辛集兴眉骨的疤上瞥了眼,那道旧伤在光里泛着冷光,“往后,这城里敢跟你叫板的,得先问问我雷清荷的意思。”

他直起身,理了理西装领口,银质领针在光里闪了闪:“山九。”

山九早弓着腰候在旁边,金牙上的光比领针还亮。“哎,雷总!”他的声音脆得像咬碎了冰糖,刚才阴恻恻的狠劲全收了,只剩下谄媚的软,“您吩咐。”

“通知后厨,今晚开宴。”雷清荷的指尖在茶几上敲了敲,节奏还是三轻两重,“备最好的酒,叫上码头那几个头头,就说我雷清荷添了位能镇场子的狠角色。”他顿了顿,往辛集兴这边偏了偏下巴,“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拳头。”

山九的头点得像捣蒜,转身时差点被地毯的流苏绊倒,踉跄着往外跑,胶底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与他刚才拖拽麻袋的沉缓判若两人。

雷清荷的目光慢悠悠落回地上的麻袋。那麻袋不知何时不动了,破洞处露出的手腕软塌塌地垂着,军绿色手表的指针还在走,滴答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在数着什么。他的眉峰挑了挑,嘴角那点笑早敛了,只剩眼底的冷,像结了冰的江。

“把这警察处理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吹过江面的风,却带着股冻死人的劲,“扔去后山,那边的野狗已经饿了五天了。”

“哎!”门外传来山九的应声,带着点雀跃的狠,“保证连骨头渣都不剩!”

拖拽的摩擦声再次响起,麻袋在地毯上留下道浅痕,像条爬过的蛇。经过辛集兴脚边时,麻袋角的破洞晃了晃,那只戴着军绿色手表的手露了半截,指甲缝里的泥蹭在地板上,留下点暗褐的印。

辛集兴的视线没跟着动,只盯着自己被绑的手腕。雷清荷刚才拍过的肩膀还在发麻,那力道像块烙铁,烫得皮肉发紧。空气里的血腥味淡了些,被即将到来的酒肉香和后山野狗的腥气取代,混着水晶灯折射的冷光,在他眉骨的疤上投下片细碎的影。

雷清荷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很轻,像片雪花落在炭火上:“解开吧。”他冲辛集兴的手腕抬了抬下巴,“总不能让新兄弟带着绳印赴宴。”

解绳的麻绳“簌簌”落下时,辛集兴的指节动了动,虎口的旧疤在光里亮得像条白痕。他没说话,只是喉结又滚了滚,这次没发出声音,却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麻袋被拖出房门的动静,沉进了更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