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完成了他的“哲学代码”情诗,如同完成了一次灵魂的蜕变,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更加沉静通透的气质。他在It的项目也因这种思维的开放而迎来了新的突破,将更多关于“不确定性”和“涌现现象”的思考融入了“情感场”模型,引起了实验室同僚们的极大兴趣。
而许念这边,为波士顿“棱镜”画廊联合展览准备的新作也已接近完成。这次的作品,她暂命名为《蚀》,灵感来源于她对“光”与“影”、“存在”与“缺失”之间动态关系的思考,运用了更加大胆的材料和极简的构成,与她之前在威尼斯获奖的磅礴风格有所不同,更显内省与锋利。
布展当天,画廊里忙碌而有序。许念和工作人员一起,小心地调整着《蚀》的最终位置和灯光角度。江澈也来了,他以家属和技术顾问的双重身份,默默帮忙检查着一些需要接电的灯光装置的线路安全。
就在这时,画廊老板陪同着一位年约五十、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男人是波士顿本地颇有名气的艺术评论家,理查德·沃森,以言辞犀利、眼光挑剔着称,尤其对非西方当代艺术常常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态度。
沃森在画廊里踱步,目光快速扫过其他艺术家的作品,偶尔微微颔首,更多时候是不置可否。当他走到许念的《蚀》面前时,脚步停了下来。
《蚀》的主体是一块经过特殊处理的、巨大的不规则黑色镜面,表面有着细微的、如同天体表面般的凹凸纹理。在特定角度的侧光照射下,镜面会反射出周围环境扭曲变形的影像,同时其自身的黑色又仿佛能吞噬光线,在墙上投下浓重而奇特的阴影。观众站在作品前,既能看到被扭曲的自身,又能感受到那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吸入灵魂的黑暗。
“Ig…”(有意思…)沃森摸着下巴,语气却听不出多少赞赏,他转向许念,目光带着审视,“许小姐,来自中国?威尼斯金狮奖得主?”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展览介绍册。
“是的,沃森先生。”许念不卑不亢地点头。
“《蚀》…Erosion…”沃森重复着作品名,目光重新投向作品,语气带着一种惯常的、带着偏见的探究,“能谈谈你的创作理念吗?我很好奇,东方的艺术家,是如何理解‘蚀’这种…充满消极和破坏意味的概念的?这和你之前那些…嗯…更具‘建设性’的科技艺术作品,似乎风格迥异。”
他的问题看似专业,实则隐含了一层刻板印象——似乎东方艺术家就不该探讨这类“消极”主题,或者她的转变是一种迎合西方审美的投机。
许念正要开口,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沃森先生。”
江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许念身侧,与她并肩。他没有看沃森,目光依旧落在《蚀》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语气淡然,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您将‘蚀’理解为消极与破坏,这是一种常见的误读。”
沃森挑眉,看向这个突然插话的、气质不凡的年轻东方男子。
江澈继续缓缓说道,他的英语流利而清晰,带着一种学术讨论般的冷静:“在宇宙学中,‘蚀’是引力相互作用下的必然现象,是系统动态平衡的一部分。在geology(地质学)中,它是塑造地貌、孕育新生土壤的力量。甚至在神经科学里,必要的‘突触修剪’(synapticprung)也是一种‘蚀’,为了更高效的信息传递。”
他顿了顿,终于将目光转向沃森,眼神深邃而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许念的《蚀》,探讨的并非是消极的失去,而是‘边界’的流动性,是‘光’与‘影’的相互依存与转化,是‘存在’如何通过‘缺失’来被更深刻地感知和定义。这是一种更具普世性的哲学思考,超越了东西方的文化标签。”
他每一句话都建立在坚实的跨学科知识基础上,逻辑严密,直接将沃森那点隐含的文化偏见拆解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