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号的光翼穿透最后一缕草原晚霞时,下方的景致已浸在朦胧的晨雾里。成片的竹林像被墨色晕染的海,竹竿挺拔如笔,竹叶上的露珠坠在雾中,像悬着的碎玉。竹林深处藏着一座青瓦小院,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沾着湿气,将“归燕巢”的木牌衬得愈发温润。
院门口的老槐树枝桠遒劲,像一双张开的手,树干上系着一串铜铃,风过时叮当作响,声音里裹着竹香,漫过雾气飘向远方。
“空气里有木头的味道!”杉菜扒着舷窗,指尖划过玻璃上凝结的水汽,“穗光说,院子里藏着没做完的活儿,木屑还粘在窗台上呢。”
飞船落在院墙外的青石板上,刚停稳,亚梦的溪铃就漾起一圈圈水纹,映出院内的景象:堂屋门口摆着一张旧木桌,桌上散落着刨子、凿子,还有一只没完工的木鸢,翅膀只刻了一半,露出浅黄的木芯。“溪铃说,这木鸢已经躺在这里三十年了。”
文茜的风信石飞向那串铜铃,光芒顺着铃绳往下淌,在“归燕巢”木牌上轻轻跳动:“里面有被搁置的约定,像未干的墨迹,藏着最执拗的等待。”
杉菜推开虚掩的院门,门轴发出“呀”的一声轻响,惊起几只停在槐树上的麻雀。“快看!”她指着木桌旁的竹椅,椅背上搭着一件蓝布褂子,袖口绣着只小小的燕子,“这衣服在等主人回来穿吧?”
“他叫阿砚。”亚梦走到木桌前,指尖拂过那只木鸢,溪铃的水纹里浮出画面: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木匠,正坐在槐树下刨木头,木屑像雪花落在他脚边,旁边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举着半截竹篾:“阿砚哥,木鸢要雕上燕子翅膀,这样才能飞回南方!”“等你从学堂回来,我就雕好给你当礼物。”亚梦轻声说,“溪铃说,那年她要去城里上学,临走前拉着阿砚哥的手,说要等他雕好木鸢就回来。”
文茜拿起那只未完工的木鸢,翅膀内侧刻着浅浅的纹路,像燕子翅膀的骨架。风信石贴近时,木鸢突然微微颤动,映出更多画面:阿砚蹲在灯下画木鸢图纸,铅笔在纸上涂涂改改;他爬上老槐树,把写着“归燕巢”的木牌钉在最高的枝桠上;他每个春天都把木桌搬到院里,擦干净刨子等一个人回来。
“她叫阿燕。”文茜看着图纸角落里的小字,突然发现木桌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纸。她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封信,信封上都写着“寄给阿燕”,却一封也没寄出。
最上面的信是三十年前写的:
“阿燕,你走的那天,我把木鸢的翅膀削了一半,总觉得等你回来才能接着刻。学堂的窗户是不是比咱家的亮?先生教的字难不难?你说城里的楼比老槐树还高,站在楼顶能看见南方的燕子吗?
今天王婶说,南方的燕子已经往北飞了,我在屋檐下搭了新窝,等它们来住。你说等木鸢雕好,咱们就把它放得高高的,让燕子跟着它飞,说不定能飞到你学堂的窗边。
抽屉里的桂花糕是你爱吃的,用去年收的桂花做的,我用陶罐装着,等你回来还脆着呢。”
信的末尾画着一只小小的木鸢,翅膀上歪歪扭扭写着“等”字。
“后面的信呢?”杉菜的声音带着哽咽。文茜又抽出几封,信纸渐渐泛黄发脆,字迹从工整变得潦草,最后几封的纸角沾着泪痕:
“阿燕,今年的燕子来得晚,老槐树下的新窝空着,像你走时没带走的布娃娃。
听说你在城里当了老师,教孩子们写字,是不是像当年先生教你那样?我把你送我的那支钢笔擦得亮亮的,放在木桌抽屉里,笔帽上的燕子还没掉漆。
木鸢的翅膀我总不敢刻完,怕刻坏了,你回来要骂我笨。前几天李大爷说,看见你在城里的照片,头发剪短了,穿着好看的裙子,站在学校门口笑,像春天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