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清悦把最后一张签条批完,搁下笔。她从袖中取出那本密册,封皮是素色粗布,边角已磨得发白。这东西她在灯下翻过三遍,每一条线索都按时间、地点、人物排好,连字迹深浅都核对过。
安蓉进来时端着茶盘,脚步很轻。清悦没接茶,只说:“备轿,去养心殿。”
安蓉顿了一下,“主子不等四阿哥了?”
“这事由我先回。”清悦把密册放进袖袋,起身往外走。
轿子穿过乾清门时,宫道上人还不多。守门太监见是乌雅主子,低头让路。养心殿前值守的小太监进去通传,不到半盏茶工夫就出来请她入内。
康熙正在东暖阁看折子,眉头一直没松开。清悦行礼后站着没动。
“这么早来,可是宫里又有事?”他放下朱笔。
“回皇上,奴才有要事启奏,需单独陈情。”
康熙抬眼看了看她,挥手让殿内太监退出去,门也关上了。
清悦从袖中取出密册,双手呈上。“这是近日查到的几件异常事,奴才不敢隐瞒,整理成册,请皇上过目。”
康熙接过翻开。第一页是炭薪用量对比表,红笔圈出永寿宫、延禧宫、咸福宫三处用炭量突增的记录。第二页是驿马通行登记缺失的汇总,七月十五前后七次无印令箭调粮,均未留档。第三页是一张手绘图,标出地道可能走向,起点在永寿宫西侧廊道,终点指向兵部周员外郎私宅后院。
他一页页翻,手指慢慢停在周员外郎的名字上。
“这些事,你从何处得知?”
“回皇上,皆由宫人耳目所录。炭耗异常是账房主管发现的;驿马通行无档,是敬事房老太监比对日程时察觉;地道痕迹,是修缮工匠在夯实地砖时摸到空响,上报后被压了下来。”
康熙沉默片刻,“你可派人再查?”
“奴才已命人重验地基,又调了南苑茶棚账目与周宅仆役采买单,三项记录互相对照,才敢呈报。”
她说完,从袖底抽出三份原始文书副本,放在案边。
康熙拿起其中一份退款单,对着光看墨迹深浅。这张单子表面写着“余料退还”,可边缘有极淡的墨点排列,拼出一个“周”字。
“你早知道?”他问。
“奴才起初只当是贪腐小事,后来几件事凑在一起,不得不往深处想。若只是偷运财物,不会选在秋狝前动手,也不会动用驿马系统。”
康熙合上册子,靠在椅背上。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目光沉了下来。
“你说他们想干什么?”
“奴才不敢妄断。但挖地道、通驿马、串宫内外人员,必是有组织行事。且人选精准,动作有序,背后定有懂军务之人主持。”
康熙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永寿宫用炭量大,是因为烧火取暖?”
“不止。寻常取暖不会连续五日半夜添炭,更不会专挑巡夜换岗时进行。奴才怀疑,是在借烧炭掩人耳目,为地下传信或运物腾出时间。”
康熙点头,“朕记得,早年训过内务府——细处藏奸,不可轻忽。你倒记住了。”
“奴才不敢忘。”
康熙重新坐下,又翻了几页图谱。上面列出的人名,从宫女太监到兵部小吏,再到大臣家仆,竟连成一张网。
“这事牵连不小。”他说,“若属实,就是谋反。”
清悦低头,“奴才只管查证,不敢定性。一切听皇上决断。”
康熙盯着图看了很久,忽然问:“老四知道多少?”
清悦答:“奴才尚未告知。怕消息走漏,反倒打草惊蛇。”
“他人呢?”
“应在阿哥所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