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页页翻过去,指尖划过一行行字迹。起初多是“解义浮泛”“策论无骨”,后来渐渐有了“思路渐清”“能见深层”。到了去年冬,已是“立论有据,不随众言”。
她在最新一页空白处停下笔,想了想,写下一句:“宜引通经致用之臣与之论学。”
写完,她没盖笔帽,任毛笔悬在纸面之上。
胤禛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窗外风动,一片海棠花瓣飘进来,落在桌角,她也没察觉。
他知道她又在想以后的事了。
这些年来,她从不夸他聪明,也不鼓动他争强好胜。她总说:“本事不是用来显摆的,是用来扛事的。”她教他看账册、识人心、辨虚实,甚至让他背各州县的田亩数字,当时他不解,如今才明白,那些都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而是为了有一天,他能真正看得懂这片江山是怎么运转的。
“额娘。”他忽然开口。
清悦没回头,“嗯?”
“我会走稳的。”
她这才转过身,看着他。少年身形已抽高,眉目间少了稚气,多了沉静。他不像其他阿哥那样急于表现,也不因得赞就得意。他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只是热闹。
她点点头,“我知道。”
然后她重新提笔,在方才那句话”
胤禛没再说话,只静静站着。
片刻后,清悦合上册子,吹熄了灯芯一侧的蜡烛。屋里暗了一半,她仍坐着,手搭在那本课业录上,像守着一段没人看见的岁月。
外面传来巡夜太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走远。
她忽然问:“明日还要去东厢读书?”
“是,先生说明日讲《孟子·梁惠王》。”
“那你早点歇。”
胤禛应了声,转身往外走。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清悦依旧坐在那儿,手指轻轻摩挲着册子的边沿,目光落在未熄的烛火上,火苗微微晃,映在她眼里,像藏着一团不肯睡去的光。
他轻轻带上门。
屋内只剩一人一桌一册一灯。
清悦抽出一张素笺,铺在案上,提笔欲写,却又停住。她盯着烛火看了很久,终于落下第一笔:“拟寻几位讲实学者,择机引见四阿哥。学问之路,需有同行者。”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