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透,清悦已坐在案前。昨夜那张清单还夹在《宫务时效考评草案》里,她抽出纸页,指尖划过几处标记,随即合上册子,唤安蓉进来。
“去把近三年的祭典和宴仪档册都调来,尤其是礼部与内务府对接的采买单、执事名录。”
安蓉应声要走,又被叫住:“再找文墨,把去年冬至祭祀用牲的进出记录也翻一遍。”
她提笔在新纸上画出两栏,左边写“祭祀”,右边写“宴典”,逐项往下列条目。才列到第三行,赵德全亲自来了,说是皇上口谕:今年春祭由永和宫主理,三日后开始筹备;另,上巳节家宴也交她统筹,礼制规格按先例办,但不可铺张。
清悦起身谢恩,送走赵德全后,坐回原位,盯着纸上“主理”二字看了片刻,便叫人取炭笔来,在两栏之间加了一道竖线,写下“共用资源”四字,底下列出人手、库料、文书三条。
午前,安蓉抱着一堆簿册回来,清悦一页页翻看,不时在纸上勾记。待到晌午,她已整理出三组数据:祭祀耗材中香烛与牲礼占比最高,宴典则以陈设布匹和膳食器皿为重;两件事撞在三月中旬,人力最紧的是尚仪局和膳房;而近三载同类事务中,有七成物料申领重复或超量。
她吃完饭没歇,直接让安蓉召集各宫尚仪、尚膳、器物三局的掌事女官,申时初刻在永和宫偏厅议事。
人来齐后,清悦没先说话,只让安蓉将一张大图挂上墙。图上是六宫近三个月的物料申报对比,颜色深浅分明,延禧宫、咸福宫两处格外显眼。
“春祭和上巳宴,都在半个月内。”她开口,“人手从哪儿抽?东西从哪儿出?若还像往常一样各报各的,到时候抢料争工,误了时辰,谁担得起?”
底下有人低头,有人交换眼神。尚膳局的老嬷嬷轻声说:“乌雅主子,祭祀牲礼向来由内务府直拨,我们只管烹制,这回怎么也算到您这儿了?”
“往年是分着办。”清悦点头,“可今儿我把两件事并在一起看。牲礼既要宰杀,又要供奉,还得留宴席上的肉料,拆成三块办,中间断了链,出了错都不知道该找谁。现在统起来,谁经手、谁签字、谁验收,一笔一笔对得上。”
她走到图前,指着一处:“上个月,凝秀宫申领银碟十二副,说是宴用。可三天后又报损六副。尚器局查了,碟子根本没出库。这种事,不能再有。”
众人静了下来。
清悦回到案前,翻开手边新拟的《庆典双务统筹表》:“我分四组管宴会——礼制、膳食、仪仗、陈设;祭祀也分四块——祭品、祝文、执事、器物。每组定一人主责,签责任状,事完核效。做得好,记入宫务考评;误了事,追责到人。”
她说完,抬眼扫过一圈:“我知道有些人惯了松散日子。可规矩立在这儿,谁也不能例外。你们回去,一个时辰内把能抽调的人名单报来,我要今晚就排班。”
散会后,安蓉低声问:“真能让她们服气?”
“不是让她们服气,是让规矩站得住。”清悦说着,提笔在册子上划掉三个名字,“这几个去年虚报炭薪的,一律不进核心组。换人。”
傍晚,胤禛过来请安,见她还在灯下核对名单,眉头一皱:“额娘,这两件事从来都是几位主位娘娘一起办,您一个人扛,太重了。”
清悦没抬头,只把一份排班表递给他:“你看看,若你是执事官,这一栏缺了谁,你能补上吗?”
胤禛接过一看,是祭祀祝文校核那一栏,空着一人。他迟疑道:“这差事需通礼制,还得字迹工整……十三弟的师傅周延倒是合适。”
“周延今早去了户部抄漕运表。”她淡淡道,“我不用外人插手宫务。”
胤禛愣住,这才意识到额娘早已布了局。
清悦合上册子,起身带他往西厢走。那里摊着几张图纸,是牡丹园宴席布景的设计。她指着一处花架:“这里高九尺,承重三石,若摆十二盆魏紫,加上浇过水的土,总重已超限。可设计图上没标重量,施工的人也不会算。”
胤禛仔细看,发现图上果然只有尺寸,没有负荷说明。
“若这架子塌了,砸伤贵客,是谁的错?”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