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悦没拦他。
“儿臣明白了。”他声音稳了下来,“别人争的是眼前一眼看得见的赏,我们修的是十年后无人可替的本事。”
清悦伸手扶他起来,没多说什么,只将那份修改后的策论收进抽屉底层,压在《宫务时效考评草案》之上。
傍晚,胤禛离开时,脚步已不再迟疑。他走过西暖阁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窗纸映着灯影,母亲仍在案前翻阅文书,肩线挺直,笔未停歇。
清悦听见脚步声远去,放下手中文书,从匣中取出一张新纸,写下几条新规:
-凡皇子向内务府申领书籍文具,须附师傅签章;
-上书房所用纸张墨锭,每月由档房统计用量并公示;
-诸宫嫔妃不得私授皇子课程,违者以干政论。
她写完,吹了吹墨迹,命人送往各处。
安蓉轻声进来:“娘娘,刚才听赵谙达说,十三阿哥那篇农政策论,皇阿玛让誊抄三份,一份留乾清宫,一份交户部参详,一份存上书房档案。”
清悦嗯了一声,继续批阅手头的炭薪调度单。
“您不担心……别的阿哥再出新花样?”
“他们会出。”清悦头也不抬,“争宠的人,永远需要新的花样。可只要我们不动,规矩在,流程在,账目在,他们闹得再响,也只是风过树梢。”
她顿了顿,提笔在单据右下角画了个小勾:“风来了,叶子晃,根不动就行。”
安蓉退下后,清悦合上账本,推开半扇窗。夜风拂面,檐下铜铃轻响。她望着远处乾清宫方向,灯火未熄。
她知道,这场安静不会太久。
次日寅正,胤禛准时出现在东宫书房。他坐下后翻开《资治通鉴》,翻到“萧规曹随”一页,提笔在旁空白处写道:“不争非怯,乃知所守。”
他写完,抬头看向门口。
清悦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抄录的田赋数据,递给他:“这是去年直隶各州县实征数目,你拿去对照户部年报,看看差了多少。”
胤禛接过,郑重应下。
清悦转身欲走,忽又停下:“昨夜我想起一事——你上次说八阿哥背《孝经》得赞,心里不舒服。那你告诉我,如果今天轮到你当众背书,你能比他更快吗?”
胤禛一愣。
“不能。”他老实答。
“那你能比他理解更深吗?”
胤禛想了想:“若只背诵,未必。但若问及‘孝如何用于治国’,儿臣或可多说几句。”
清悦嘴角微动:“这就够了。你不需要在他擅长的地方赢他,你只需要在没人能替代的地方站住脚。”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去吧,把那篇农政策论再改一遍。这次,我要你写出‘若由你主政,第一步做什么’。”
胤禛起身,捧书而行。走到门边,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肩头。
清悦坐回案前,铺开一份宫人调任文书,提笔写下“双签制”执行情况汇总。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