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文墨就抱着青布包进了乾清宫。她没走正门,从西廊绕到值房,把册子交给了赵德全。赵德全掀开一角扫了眼,低头记到账簿上,又原样搁在御案左首。
清悦到时,康熙正在翻一本折子,头也没抬。她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奴才乌雅氏,奉召见驾。”
“起来吧。”康熙放下折子,目光落下来,“近来宫里话不少,你可听说了?”
“听到了些。”她站直身子,没躲他的视线,“说奴才专权、揽事、收买人心。”
康熙指尖敲了敲桌面:“那你以为呢?”
“奴才所行之事,件件有据可查。”她说得平,“若皇上信不过,愿当面陈情。”
康熙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指了指案角那本青布包的册子:“这是什么?”
“《节用实录》。”她答,“各宫节余、调度、补正的汇总,每一条都标了出处、核人、时间。昨夜刚誊完。”
“拿来。”
她上前两步,双手捧起册子递上。康熙接过,解开布带,一页页翻下去。殿内只剩纸张翻动的轻响。
他停在第三页,指着一行字:“咸福宫减炭薪三成,转库存档——这事你知道?”
“知道。”她说,“减耗属实,登记也全。公示栏贴了底单,内务府备了副本,文书房留了核稿。三处都能查。”
“那为何有人说是你借机立名?”
“若为立名,何必三处都留痕?”她反问,“真要笼络,大可私下分发,谁会知道?偏偏每一笔都登明,连浆洗房多领一尺粗布都要记一笔。皇上觉得,这像做给人看的,还是怕出错的?”
康熙没应,继续往后翻。看到织造局退贡缎那一栏,他眉头动了下:“这单子是你批的?”
“是。原单退回,补正重发,流程合规。”她说,“当时还报了总档房备案,讲明‘非损耗,系误发’。”
康熙合上册子,放回案上。语气缓了些:“你说这些,是要朕信你清白?”
“不是求信。”她说,“是请皇上看清:账目清楚的人,不会怕查;真正怕查的,才要造谣乱账。”
康熙眼神一凝:“你这话有指向?”
她跪下,声音稳:“奴才只知,三月初五那天,百务堆叠,寿辰筹备最忙。偏这时候,调度令错写时辰、复核章无人值夜却盖了印、物资冒领用假花押——桩桩件件,全都撞在那一天。若只是巧合,未免太巧;若是有人趁乱作伪,嫁祸于人……那图谋的,就不是奴才一人了。”
康熙沉默。
她没再说话,只低头等着。
过了好一阵,康熙开口:“你可知诬陷主位,是什么罪?”
“知情不报,同罪;捏造流言,斩监候。”她答得快,“但若幕后之人位高权重,旁人不敢言,证据又散佚难寻——那就只能靠账目说话。因为银钱不会撒谎,记录不会改口。”
康熙起身,在殿中走了几步。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权臣’?”
“想过。”她点头,“所以奴才从不独断。每月协理会轮值,应急备案簿交由赵谙达存档,所有章程先议后行。就连这次汇编《节用实录》,也是让文书房三人共校,防的就是一个‘独’字。”
康熙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倒是想得明白。”
“奴才只想做事不出错。”她说,“走得正,站得稳,旁人嚼舌根,终究翻不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