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济宁城头的佛郎机炮被缓缓推至阵前，黑洞洞的炮口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李自成策马立于阵前，剑锋直指明军大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任他营寨再固，在火炮面前，终究要灰飞烟灭！“
一夜血战让联军士气低迷，这些火炮成了他们最后的倚仗。
尽管昨夜山东军的伤亡最小，但参将石忠默默注视着远处的明军营垒，眉头紧锁。
作为军中将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尽管开始他们一举攻下了几个外围的营寨，但消灭的明军却不多。
对方更像是进行了一场有准备的撤退。
距离李来亨的中军大营越近，遇到的抵抗就越是激烈。那些精心布置的堑壕和拒马，绝非仓促所为。
他很庆幸在昨晚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自己选择了保存实力，谨慎进攻！
“石将军，您看......”副将欲言又止。
石忠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兖州军猛攻了一夜，足足伤亡了五六千人之多，却只拿下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外围营寨；同雷声大雨点小，出工不出力的自己收获几乎相当。
这个发现让他脊背发凉：外围的这些营寨应该都是明军主动放弃的，让他们造成一种势如破竹的错觉！
这明显是对方在诱敌深入，眼前壁垒森严的营寨愈发让他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但他却欲言又止，不敢将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
原本他们三路人马是靠鲁王朱以海从中调停的，奉鲁王为盟主。
可如今兖州军实力大损，山东军顿失主将。李自成的五万大军成了绝对主力。在这济宁地界上，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只能仰贼鼻息。
李自成正在意气风发的激励士气，自己要是说出这些疑虑，暴露了昨晚山东军偷奸耍滑不说，还直接打击了大军士气！
若是惹怒了这位闯王，搞不好直接给自己按上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用来立威......
晨雾散尽，李自成与麾下众将终于看清了明军大营的全貌！
这是一座由几十个营盘组成的大型连营。
最外围的营寨虽已被联军攻破，但向内望去，三座巨大的核心营盘呈“品“字形拱卫着中央的中军大营，彼此之间以深壕相连，壕上仅留狭窄的木桥通行，明军火铳手严阵以待，足以封锁任何冲锋的路径。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中军大营外那道新筑的羊马墙！
昨日黄昏时，那里还只是一片空地，可一夜之间，明军竟用水泥垒起了一道齐胸高的矮墙。墙体外层已经硬化，在晨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表面凹凸不平，显然是仓促浇筑而成，却远比普通的木栅坚固。
刘宗敏喉头滚动，声音干涩：“这......明军居然在一夜之间就筑起一道羊马墙？“
李自成面色阴沉，没有回答。
他知道朱由崧有一种秘方，可以迅速修筑城池！
可即便如此，一夜之间筑起这样一道防线，仍令人难以置信。
李自成眯起眼睛，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此时联军士气本就低下，作为主帅他不能显示出自己有丝毫胆怯！
他哈哈大笑：“区区一道矮墙而已，难道它能比城墙更加坚固？”
李自成猛地拔出佩刀，直指明军营寨，厉声喝道：“开炮！“
“闯王且慢！”
此时眼尖的王炳忠发现，一个身穿四团龙纹袍的人被绑在了羊马墙上！
正是鲁王朱以海！
“王爷还在他们手上！”
李自成冷笑道：“朱以海自己都知道落在了官军手中生不如死，故而才令尔等不必管他死活，执意进攻明军。”
“与其折辱受死，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火炮手点火！”
“轰——！“
阵前的数十门佛郎机炮率先怒吼，沉重的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明军外围营寨。一发炮弹正中东南角的箭楼，木制的塔架在巨响中轰然崩塌，碎木飞溅，上面的明军火铳手惨叫着坠落。
紧接着，第二波炮击接踵而至。西北角的偏厢车阵被三发炮弹连续命中，其中一发直接穿透了三辆偏厢车，将后面躲藏的明军士兵拦腰打断。木屑混合着血肉四处飞溅，临时搭建的寨墙被轰出数个缺口，露出后面惊慌失措的守军。
“继续轰！“刘宗敏兴奋地大喊。
炮手们快速装填，这次换上了开花弹。炮弹在半空中炸开，铁片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明军阵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哀嚎。一座架设着虎蹲炮的箭楼被直接命中，爆炸的气浪将整座建筑掀翻，燃烧的木材带着火星坠入壕沟。
然而，当硝烟稍稍散去时，李自成的笑容却凝固了。
那些被轰塌的，全是外围的木制防御工事。
而那道新筑的水泥羊马墙，除了表面被炸出几道裂痕外，依然巍然矗立。
营寨中的明军士兵已经迅速填补其他防线上的缺口，将新的偏厢车推上前线。
宋献策笑着说道：“看来无论是你的手下还是盟友李自成，都没把你这个鲁王的生死太当回事？”
尽管内心十分失落，被扒掉了龙纹袍的朱以海还是嘴硬道：“本王早就下令不用顾忌孤的生死，他们不过是在执行孤的命令而已！”
宋献策并未同其争辩，只是微微笑道：“看来鲁王对这群乌合之众很是自信，把人带上来！”
只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子被带了上来。
朱以海认识此人，这正是军师陈盛的陈云。
“可是陈军师派你来营救孤的！”
只见陈云低头不语。
一旁的宋献策冷笑道：“这伙人昨夜趁乱摸进了大营，要不是本国师安排了替身，又临时更换了地方，如今鲁王已经是他的刀下亡魂了！”
朱以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
“你们冒死摸进大营是来刺杀孤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陈云说道：“陈军师说了，王爷与其折辱而死，还不如让小的给您一个痛快！”
自他准备起兵以来陈盛给了极大的助力，如今却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