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三响,紫禁城的宫门早已紧闭。
然而,一队打着孔府灯笼的仪仗却疾行至东华门前。
衍圣公孔胤植身着正一品朝服,头戴七梁冠,腰佩玉带,手中紧握象牙笏板,面色凝重地立于宫门外。
守门的锦衣卫千户见状,连忙上前阻拦:
“衍圣公,宫禁已闭,若无陛下特诏,不得入内!”
孔胤植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道密折,沉声道:“本公有要事,一定要见到陛下!”
此时内侍前来通传:“陛下有旨,宣衍圣公孔胤植觐见!”
片刻后,朱由崧披着龙纹常服,在文华殿召见了这位不速之客。
烛火摇曳中,孔胤植伏跪于地,额头紧贴金砖,官袍的领口已被冷汗浸透。
“臣孔胤植,夜闯宫禁,罪该万死!然事急从权,请陛下容禀!”
朱由崧眯起眼睛,目光如刀,缓缓开口:
“衍圣公向来沉稳,此番居然误了朕的登基大典,究竟为何事耽搁?”
孔胤植浑身一颤,缓缓抬头,面色苍白如纸:
“臣为了恭贺陛下登基,特地准备了价值三十万两的贺仪,却不料中途遭遇了贼寇伏击,财货尽失!”
朱由崧听闻也是眉间一紧,难道是李自成劫掠这笔财货,可自己并没有收到李岩的密报啊?
除了李自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朕的银子?
尽管十分不爽,朱由崧还是安慰道:“衍圣公的心意朕清楚了,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爱卿无恙便是大明之福啊!”
谁知道听闻这话后,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孔胤植竟潸然落泪:“臣没有随车队同行,侥幸逃过一劫;可是臣的族兄孔胤桃以及数十位孔家子弟同五百随行的家丁几乎全部遇难,还请陛下替臣讨回一个公道!”
虽然眼前的这位衍圣公就是后世同时向顺明清三家称臣献媚的“三姓衍圣公”,可此时天下人心尚未归附,自己还需要孔家的站台支持,毕竟这影响到天下的士人之心。
朱由崧说道:“朕听闻闯贼李自成在山东招兵买马,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朕这就下旨,让山东总兵周遇吉全力清剿贼寇,还衍圣公一个公道!”
孔胤植叩首说道:“陛下对曲阜孔氏的厚爱,臣感激涕零,只是......”
“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孔胤植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轻声说道:“根据臣的线报,此事并非是闯贼李自成所为,恐怕另有其人!”
“哦。朕怎么忘了,孔家在曲阜甚至是山东颇有威望,贼寇怎么敢打孔家的主意?”
陛下这明显是话里有话,难道说自己向闯贼交付钱粮,换取曲阜安宁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害怕朱由崧怀疑孔家同李自成勾结,孔胤植赶紧说道:“臣听闻鲁王朱以海在兖州大肆招兵买马,开销甚巨;而且根据幸存的家丁诉说,这批‘贼寇’像是官军假冒的!”
听闻此话,朱由崧的眼中闪过一阵杀意!
山东的几个藩王同山西河南的藩王不一样,似乎很不安分守己,即便是自己攻克北京后,他们也没有及时表明自己的态度。
尤其是这个朱以海,几乎就是复制自己在洛阳的所作所为!
只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自己可不是那个刚愎自用的朱由检!
尽管理由充分,但“奉天靖难”终究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如今各地藩王有尾大不掉的趋势,正好借着朱以海的事情,敲打下各地的藩王,推行自己的宗藩改革!
“此事涉及宗藩,非同小可,衍圣公切莫信口开河?”
没有确凿的证据,孔胤植自然不敢攀扯鲁王,他之所以没有直接揭发鲁王造反,只是不想站在天下藩王的对立面。
他胸有成竹的说道:“鲁王所做之事过于张扬,锦衣卫只需调查一番便能得出结论。”
第二天晨光初露,宫门次第而开,在京师的所有藩王都被召入宫中。
除了跟随朱由崧易容起兵靖难的潞、郑、赵三王外,还有被强行逮到京师观看登基大典的代王朱传?,新任福王朱由桦以及被朱由崧从凤阳解救出来的周王朱恭枵同唐王朱聿键!
当然,朱由年仅1岁半的皇子梁王,以及信阳王朱慈烺并没有出现。
殿中陈设华贵,紫檀案几上摆着掐丝缠枝莲纹香炉,袅袅青烟中,众王各自寒暄,目光却不时瞥向殿门,揣测天子今日召见的深意。
潞王朱常淓抚须笑道:“诸位,陛下此番设宴,想必是念及宗室情谊,或有厚赐也未可知。”
周王朱恭枵神色复杂,他刚从凤阳高墙被解救出来,虽复爵位,却无封地,只得在京中领一份亲王俸禄,日子远不如从前。
唐王朱聿键则沉默不语,目光深沉。他曾因擅自募兵被废为庶人,如今虽被朱由崧恢复爵位,却仍被圈禁在京,心中郁结难消。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一声高喝,朱由崧身着杏黄团龙常服,步履从容地踏入殿中。
众王连忙跪拜:“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崧含笑抬手:“诸位叔伯兄弟免礼!今日设宴,只为叙叙宗室情谊,不必拘礼。”
话音未落,宫女们手捧鎏金托盘,鱼贯而入,将“龙凤呈祥”(炙烤乳猪配金丝燕窝),“麒麟献瑞”(鹿筋烩鲍鱼),“玉带缠腰”(蟹粉狮子头),“金玉满堂”(八宝鸭),“碧海青天”(清蒸鲥鱼),“雪霞羹”(芙蓉鸡片汤)等珍馐美馔一一奉上。
另有佛郎机葡萄酒盛于水晶夜光杯中,酒液殷红如血,映着烛光潋滟生辉。
酒过三巡,朱由崧忽将酒杯一放,笑道:“光饮酒甚是无趣,不如与诸位博点彩头,如何?”
潞王朱常淓素好博戏,闻言眼前一亮,立刻附和:“难得陛下雅兴,臣必当奉陪!”
其余诸王虽心思各异,却也不敢扫兴,纷纷称是。
朱由崧唇角含笑,手指轻轻一抬,两名太监便抬上了一张紫檀木象棋盘,棋盘上纵横交错,共分三十二格。
“诸位叔伯兄弟,朕今日设一彩头。”
他指尖轻点棋盘,声音悠然——
“这棋盘共三十二格,第一格放一文钱,第二格两文,第三格四文,下一格翻倍,以此类推。”
“若诸位能将这三十二格放满,朕便赏赐一百万两白银!”
“一百万两?”
潞王朱常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嗅到血腥的饿狼。他素来嗜赌如命,此刻更是按捺不住,抚掌大笑:
“哈哈哈!陛下莫不是在说笑?一文钱翻倍,就算放满棋盘,又能有多少?这分明是赏赐我等!”
他转头看向其他藩王,得意洋洋道:
“诸位可都听见了,君无戏言!这彩头,本王接了!”
赵王、郑王、代王等人见状,哪肯让潞王独吞好处?纷纷附和:
“臣等愿与潞王兄同进退!”
朱由崧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内侍:
“放牌。”
太监们手捧鎏金托盘,将刻着数字的紫檀木牌一枚枚摆上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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