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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今晚萤火虫不许发光(1 / 2)

暮色漫过草甸时,安燠的指尖在溪石上抠出道浅痕。

她望着本该缀满流萤的夜空,星子稀得可怜,倒像被谁拿抹布擦过似的。

程砚蹲在五步外的草丛里,宽肩压得草茎簌簌响,活像头扒拉松露的熊瞎子。

“夫人,来看看。”他突然粗着嗓子喊,指尖拨弄着草根。

安燠凑过去,见他掌心沾着湿泥,鼻尖还沾了片草屑——这山神巡山时总爱把自己搞成泥猴,倒比穿官服时顺眼多了。

程砚捏起株狗尾草,草尖蔫蔫垂着:“往年这时候,萤火虫早把草茎当灯笼柱了。”他突然抽了抽鼻子,像猎犬嗅到了猎物,“不是迁徙……是被‘压’住了。”

安燠心尖一跳。

她见过太多“被压”的东西——去年中秋她偷摸烤了半只山鸡,灶火刚旺就被雷劈成灰;前月程砚给她编了串野花环,戴头上还没半刻,花瓣全蔫成了纸片子。

都是这种“不合时宜”的蔫,像被谁掐着脖子说“不许乐”。

程砚掌心贴上地面,指节因用力泛白。

安燠看着他喉结滚动,知道他在调动山神的感知——这呆子总说“接地气才踏实”,此刻倒真像块嵌进土里的老树根。

“静乐禁纹。”他突然咬牙,指缝里渗出细汗,“天庭当年镇压‘非命定欢愉’的破玩意儿,专克人间温情。”话音未落,他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在和地底什么东西较劲,“难怪前儿土地公说‘最近天规查得严’,合着是冲咱们来的。”

安燠坐回溪石,抱膝的手攥得发白。

她没敢说破的是,这禁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在程砚刚把她的狐毛披风补好,巧在他们刚在晒谷场教小崽子们放风筝,巧在她昨晚摸着他新酿的桂花蜜罐子,突然觉得“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不坏”。

“也许……我们就不该有节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片柳絮,“不该挂灯棚,不该烤兔子,不该……”

“啪嗒。”

程砚把那面红布三角旗插在泥里,铜铃在风里晃出细碎响。

安燠抬头,见他耳尖红得要滴血,偏还梗着脖子装凶:“你前儿说这旗子招灾,我嫌麻烦收箱底了。”他蹲下来,拇指蹭掉她眼角没忍住的泪,“可夫人你说私奔看萤火虫时,眼睛亮得像揣了个太阳。”

安燠鼻子一酸。

这呆子总把真心裹得像块烤红薯——烫得慌,剥了皮全是甜的。

“招就招呗。”程砚突然咧嘴笑,露出颗虎牙,“反正我早就是个违规建筑了。当年自请下界当山神,仙官说我‘不守本分’;后来护着受伤的小妖,又说我‘敌我不分’。”他伸手把她乱翘的呆毛压平,“多我这面旗子,天规也不差这根稻草。”

话音未落,他竟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盘着腿哼起山谣。

调子荒腔走板,像破锣撞了瓦罐,安燠差点笑出声——这是他当年巡山时吓退小妖的法子,粗哑得能震落松针,此刻却带着股蛮横的生命力,像要把天都撞出个窟窿。

“你唱的什么?”她抽了抽鼻子。

“《破禁谣》。”程砚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我自个儿编的。上句是‘山风不踩天规走’,下句……”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尖,“下句是‘我夫人要乐,谁也管不着’。”

安燠的脸腾地烧起来。

她刚要推他,却见他掌心的泥渍正随着歌声颤动,连脚边的狗尾草都跟着晃——不是被风吹的,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应和,像沉睡的兽被挠醒了痒痒。

程砚的声音越拔越高,惊得溪里的青蛙扑通跳水。

安燠望着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影,突然想起神核树顶那朵金花飘落时的光。

原来所谓“始终在场”,不是谁来提醒,是有人愿意陪你撞南墙,撞出个透亮的窟窿,让光漏进来。

音波入地时,草叶轻颤。

安燠正发怔,忽然见程砚的裤脚动了动——一片枯叶下,有星点暖黄探出头,像谁划亮了根火柴。

音波入地的震颤还未消尽,安燠盯着那点从枯叶下钻出来的萤火,忽然想起前月给土地公送桂花糕时,老头搓着胡子嘟囔的话:“天规最烦人间烟火气,偏生要拿个小本本记着,连小两口说句体己话都要画押。”

此刻这点暖黄的光刚探出半寸,第二只、第三只便顺着草茎攀上来,像被线牵着的金箔。

安燠眯起眼——那些光不是乱飞的,尾部拖出若有若无的银线,在半空勾出半截扭曲的纹路,像块被揉皱的黄纸。

她突然攥住程砚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糙得硌手的皮肤里:“是禁纹的反向缺口!这些虫子根本没跑,是被天道当眼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