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尘头还没散尽，赵判官的云兽已踏碎晨雾。
那畜生通身雪青，额间嵌着颗夜明珠，每踏一步都要仰颈嘶鸣，震得巡山小妖的狼耳朵直打颤。
\"青丘余孽调查令？\"程砚抱着钉耙立在洞前，熊耳朵绷成两把小镰刀，\"这牌子漆还没干吧？\"他用钉耙尖戳了戳赵判官腰间的金漆木牌，果不其然沾了一手亮黄。
赵判官后退半步，官服下摆扫过野菊丛。
他三十来岁模样，面皮白得像新刷的墙，见程砚是个扛钉耙的粗汉，立刻扬起下巴：\"大胆山神！本判奉天廷敕令查案，你这洞府藏着青丘余孽——\"
\"哎哟，官爷说的是我呀？\"
安燠从洞中转出，广袖轻扬带起一缕桂香。
她今日穿了月白纱裙，发间别着程砚昨夜偷采的野菊，眼尾点着的朱砂痣随着笑意轻轻颤：\"我这弱柳扶风的，怎么就成余孽了？\"
赵判官的话梗在喉咙里。
他原以为青丘妖女该是尖嘴猴腮，哪承想眼前人比仙娥还温婉，连鬓角碎发都沾着晨露，像刚从画里走出来的。
\"官爷远来辛苦，\"安燠指尖绕着裙角，\"我让山君备了桂花蜜，是用后山百年桂树的花酿的——\"她偏头看程砚，\"对吧熊大？\"
程砚立刻从石案后捧出陶瓮，瓮口飘着层金黄蜜沫，甜香撞得人鼻尖发痒。
他故意把瓮往赵判官跟前送了送，熊爪子在腰间蹭了蹭：\"夫人说请官爷喝，咱就喝。\"
赵判官的随从们喉结动了动。
他们赶了半夜路，早饭都没吃，此时闻着蜜香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赵判官瞪了眼随从，到底没绷住架子，端起陶碗抿了口：\"倒...倒还甜。\"
安燠掩唇笑：\"官爷要是喜欢，再尝尝这桂花酿。\"她接过程砚递来的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倒进玉杯时泛着细泡，\"这酒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喝着软和，后劲可足呢。\"
程砚在她身后眨了眨眼。
安燠的袖中，系统小懒虫正用电子音倒计时：\"定身桃粉已混入第三杯，目标神识将削弱两成——宿主加油，别笑太明显！\"
她低头拨弄酒盏，指甲盖大小的梦影石在袖中发烫。
三日前程砚抹的松脂还带着松木香，混着桂花香钻进鼻腔，像根小羽毛挠着心尖。
\"官爷可知，当年青丘狐族是怎么灭的？\"安燠突然开口。
赵判官正啃着程砚塞过来的桂花糕，闻言被噎得直咳嗽：\"本...本判查的是余孽，关...关灭族作甚？\"
\"那官爷可知玄真子？\"安燠指尖轻点桌面，镜灵石在石案下微微发亮，\"那位替天廷守了三百年昆仑秘档的上仙？\"
赵判官的筷子\"当啷\"掉在碗里。
他突然觉得这酒有些发苦，后颈冒起细汗——玄真子的名字，天廷早封了三百年。
\"再尝尝这蜜饯？\"程砚又往他碟子里添了把，熊耳朵悄悄垂下来，\"夫人就爱说这些老故事，您多担待。\"
安燠站起身时，裙角扫过程砚的钉耙。
他悄悄勾住她小指，掌心的茧子磨得她发痒。
洞外的山风突然转了向，卷着桂香撞进窗棂，吹得梦影石上的青金纹流转如活物。
\"官爷，\"她望着赵判官发白的脸，\"今日请您看场好戏。\"
话音未落，洞中的烛火\"噗\"地熄灭。
程砚早备好的松明子\"刷\"地亮起，却照不亮突然笼罩洞府的青金光芒。
那光从梦影石中漫出，像片会流动的雾，裹住赵判官的官靴，漫过随从的衣角，最后缠上安燠的手腕——那是记忆碎片在苏醒。
赵判官想喊，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
他眼睁睁看着幻境里浮出个白胡子老道，正是玄真子。
老道跪在昆仑玉阶前，额头抵着青石板，声音带着哭腔：\"上仙，秘档里写得明白，青丘是替天庭挡了堕仙劫......\"
\"啪！\"
幻境里又走出个穿玄色道袍的男子，正是白曜。
他抬手给了玄真子一记耳光，袖中滑出道金光钻进老道眉心：\"替天庭挡劫？传出去让下界百姓怎么看？改！把青丘写进叛贼名录！\"
\"不能让人知道堕仙再临的事。\"
苍老的男声突然在众人头顶炸响。
广元帝君的身影浮现在幻境最上方，他负手而立，金纹道袍在虚空中猎猎作响，\"青丘余孽，该灭。\"
赵判官的茶盏\"哐当\"摔在地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瘫在椅子里，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官服。
随从们更惨，有个小吏直接吓软了腿，抱着桌角直发抖，连程砚递过去的帕子都接不住。
安燠望着幻境里的光影，喉间发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