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的钉耙尖刚在青石板上凿出半寸深的印子,就被安燠拽住了后领。
她指尖掐进他粗布衣裳的褶皱里,像拽住只急红了眼的熊瞎子:\"程大官人,你扛着钉耙闯南天门,是想让凌霄殿的仙官们当你是闹天宫第二回?\"
他脖颈上的绒毛被山风掀起,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安燠额前碎发乱飞:\"那玄真子害你两次!上回魂飞魄散,这回还想灭口——\"
\"可我们连他的罪证都没攥在手里。\"安燠踮脚捂住他的嘴,指尖触到他唇上因着急而裂开的干皮,\"你当神仙是泥捏的?没凭没据冲上去,人家反手就能说咱们是妖仙勾结。\"
程砚的喉结在她掌心滚动两下,像头被拴住的熊在扯铁链。
他抓了抓后脑勺翘起的乱发,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石板缝里的草叶簌簌掉:\"那...那总不能干等着!\"
\"回山。\"安燠拽着他往林子里走,鞋尖踢到块碎石,差点栽进他怀里。
程砚手忙脚乱托住她腰,倒先红了耳尖。
她趁机往他掌心塞了颗方才买的糖葫芦,山楂裹着的糖壳在暮色里亮得像红宝石,\"我系统签到得的《睡仙诀》残卷,说不定藏着什么门道。\"
程砚叼着糖葫芦跟在后面,糖渣沾在嘴角也顾不上擦。
他望着安燠被山风吹得鼓鼓的衣摆,突然伸手把自己外袍脱下来,不由分说裹住她:\"夜里山风凉。\"
安燠摸着外袍上残留的松树香,偷偷把小本本掏出来记:程砚生气时耳朵会抖成小扇子;程砚被说服时会啃糖葫芦泄愤;程砚脱外袍时像熊扒树皮似的手忙脚乱。
等两人回到不周山的石屋时,月亮已经爬上了老槐树梢。
程砚蹲在灶前生火,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响,他回头瞥见安燠正蹲在木箱前翻找,狐尾从裙底露出来,扫得地面浮尘打旋儿:\"找着没?\"
\"找到了!\"安燠抽出卷泛黄的绢帛,指尖刚碰到《睡仙诀》三个字,绢帛突然泛起金光。
原本歪歪扭扭的小楷像活了似的游移,最后在卷末凝成一行朱砂字:\"溯梦术,昆仑秘传,可窥前世因果。\"
她手一抖,绢帛差点掉进火盆。
程砚扑过来抢,却被她先一步按在胸口:\"别动!这是系统签到时藏的后手——上回在悬崖发呆签到,系统说'残卷待启',原来要等我知道真相才显形。\"
程砚凑过来看,鼻尖几乎蹭到她发顶:\"那...能用?\"
\"得等子时。\"安燠把绢帛小心收进锦盒,抬头见程砚正往她碗里堆烤得焦香的红薯,\"你守着我,要是我醒不过来...\"
\"胡说!\"程砚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红薯滚到她脚边,\"我程砚守了不周山三百年,还护不住个小狐狸?\"
深夜的石屋飘着松木香。
安燠盘坐在蒲团上,程砚搬了张矮凳坐在她对面,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晃的影子,照得他眼底的担忧像团化不开的墨。
\"开始了。\"安燠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程砚突然伸过来的手。
他指尖悬在她额前半寸,终究没敢碰,只低声道:\"疼就喊我。\"
意识像被揉碎的月光。
等安燠再睁眼时,她又回到了那夜的青丘秘境。
银铃在发间轻响,阿萝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凉得刺骨。
玄真子的玄色道袍扫过她脚边的青苔,眉心红砂像滴要滴下来的血。
可这一次,她没被阿萝的银针刺中后颈,而是像片云似的飘在半空,看着当年的自己挣扎。
\"师姐,对不住...\"阿萝的哭腔被山风撕碎。
玄真子抬手时,袖口露出半枚金色法印——那是昆仑仙班执法者的标记。
安燠想凑近看,却被股力量推着往后退。
月光突然变得猩红,玄真子背后的林子里走出个人。
他裹着件金线绣云纹的大氅,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另半张却让安燠的狐尾炸成了毛球——那是...
\"轰!\"
剧烈的头痛像雷劈。
安燠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趴在程砚怀里。
他身上沾着松枝的清香,手掌正一下下拍着她后背:\"醒了?做噩梦了?\"
她抬头,看见程砚眼底的血丝,和他胸前被自己抓皱的衣裳。
月光从窗纸漏进来,照得她额角全是冷汗。
\"程砚。\"她哑着嗓子,指尖还在抖,\"我看见...玄真子背后,还有个人。\"
程砚的手顿住了。
他低头凝视她,喉结动了动,把涌到嘴边的\"别怕\"咽了回去。
石屋外的老槐树沙沙响,不知哪只夜鸟扑棱棱飞过,翅膀掠过窗纸的声音,像极了某种秘密即将破土的轻响。
安燠望着他紧抿的嘴角,突然伸手摸了摸他耳朵。
那里还带着体温,像块焐热的玉。
她知道,有些事,天亮后就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