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龙君的龙吟未落,海面便像被巨刃劈开,翻涌的浪涛向两侧退去,露出一条泛着银光的通道。
海水在头顶凝成穹顶,映得安燠发间银铃都沾了层水色,她摸了摸胸前发烫的龙鳞——那是北海龙君塞给她的\"见面礼\",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灼着皮肤,像在替她数着心跳。
\"夫人,这海气潮得很。\"老参的药锄尖刮过珊瑚礁,带起几点磷光,他的白胡须被水流泡得软塌塌,却仍梗着脖子往前凑,\"当年青丘的海眼比这透亮,哪像现在——\"
\"嘘。\"程砚突然把钉耙横在身前。
他的熊耳在海水里微微抖动,护着安燠的手又紧了紧,\"有龙气。\"
三人顺着珊瑚铺就的长廊前行时,两侧龙兵的鳞甲在暗涌中泛着冷光。
那些龙兵的脸都藏在青铜面具下,连呼吸声都像浸了冰渣。
程砚盯着其中一个龙兵腰间晃动的鱼形玉佩,小声嘀咕:\"这珊瑚红得跟血似的,走这儿跟进了棺材似的。\"
\"你才是棺材。\"安燠用狐尾尖戳了戳他后腰,嘴角却绷不住往上翘——程砚说话时,后颈的绒毛被水流冲得翘起一小撮,活像只炸毛的熊崽子。
她扫过两侧龙兵腰间的锁龙链残片,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那链子的纹路...和前世劈在她心口的雷纹,竟有几分相似。
\"到了。\"老参的药锄\"咔\"地磕在汉白玉台阶上。
主殿的水晶屏风后先传来一声冷哼,像冰锥砸在玉盘里。
安燠抬头,便见一道金甲身影从屏风后转出来。
那龙将的三叉戟尖还滴着海水,甲片上的龙纹泛着冷铁的光,连眼尾的金鳞都透着股子锋利:\"青丘女仙也配重提旧约?\"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礁石,\"当年说好了共抗天庭,转头就把盟书烧在雷火里——如今倒好,带着北海的残兵来借势?\"
程砚的钉耙\"嗡\"地震了一声。
他往前跨半步,把安燠整个护在身后,熊耳因为生气抖得飞快:\"你谁啊?我夫人的事轮得着你指手画脚?\"
\"程砚。\"安燠按住他手背的老茧。
她的狐毛在海水里散成银雾,眼底却像烧着团小火,\"这位是东海龙三太子吧?\"她指尖抚过胸前龙鳞,\"当年我烧的不是盟书,是被玄衣卫掉包的废纸。
真正的盟书...\"她顿了顿,看着龙将瞳孔骤然收缩的模样,\"在北海龙君的逆鳞底下压着呢。\"
龙将的三叉戟\"当\"地砸在地上。
他盯着安燠发间程砚送的银铃,喉结动了动:\"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三太子?\"
\"当年青丘桃树下,你偷喝过我酿的桃花醉。\"安燠笑了,狐尾尖卷住程砚的小拇指轻轻一勾,\"你醉得把三叉戟插在桃树上,说要等桃花落尽就来娶我——\"
\"住口!\"龙将的耳尖\"唰\"地红到脖颈。
他猛地甩头,金甲撞出一片脆响,\"那是千年之前的事!如今天庭盯着东海,你带着个山神、个人参精来...拿什么证明你不是来送死的?\"
老参的胡须突然\"唰\"地绷直。
他的药锄尖在地上划出半寸深的沟,原本佝偻的背挺得像根老竹:\"当年阿燠被雷劈得只剩半口气时,是谁抱着她的狐尾哭?是谁说'等我修成龙王,定要掀了凌霄殿给你报仇'?\"他的声音突然发颤,药锄上的红绳被攥得变了形,\"现在倒好,见着故人就拿旧账甩脸子——\"
\"老参。\"安燠轻声唤了句。
她看着龙将握紧三叉戟的手在发抖,又看了看程砚悄悄把钉耙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突然弯腰从袖中摸出颗定身桃。
那桃子还带着她体温,在海水里泛着粉润的光:\"三太子若不信,我便用这颗定身桃换你半炷香时间。\"她把桃子抛向空中,\"讲讲当年玄衣卫如何夜闯青丘,如何用雷火焚了真盟书,如何...\"她的尾音被龙将接住桃子的动作截断。
龙将捏着桃子的指尖在抖。
他望着安燠发间那串银铃——和当年桃树下,他偷偷塞给小狐仙的银铃,纹路分毫不差。
\"跟我来。\"他突然转身,三叉戟在地上拖出火星,\"但先说好了...\"他的声音轻得像海沫,\"若你骗我,我便把你和这头熊、这根参,都锁在珊瑚林里喂鲨鱼。\"
老参的药锄尖\"咔\"地断了一截。
他盯着龙将的背影,白胡须被气得一翘一翘,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但安燠知道,等出了主殿,这千年老参准要揪着她袖子念叨:\"当年那小毛龙才到我腰这儿,现在倒敢跟夫人甩脸子...\"
程砚悄悄凑到她耳边:\"夫人,那龙将方才耳朵红得跟熟虾似的。\"
\"嘘。\"安燠用狐尾掩住嘴笑。
她望着龙将甲片下若隐若现的桃花胎记——和当年桃树下,那个抱着酒坛说要\"护她一世周全\"的小龙崽,分毫不差。
主殿的水晶帘突然\"哗啦\"一声被风卷起。
安燠抬头,正看见龙将停在殿门口的背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块刻着\"砚\"字的和田玉,和程砚送她的银铃,出自同个匠人之手。
老参的药锄突然重重戳在地上。
他瞪着龙将的背影,胡须上的水珠\"啪嗒啪嗒\"掉在珊瑚砖上:\"当年要不是你们龙族...\"
\"老参。\"安燠握住他颤抖的手。
她望着程砚悄悄把钉耙横在两人中间的傻样,又望着龙将攥紧桃子的指尖——那桃子上,还留着她用狐毛画的小狐狸。
海风突然卷着雷腥味灌进殿门。
安燠摸了摸发间银铃,听着它混着龙将的脚步声轻响,突然觉得,这趟龙宫,或许没那么难走。
老参的药锄尖在珊瑚砖上碾出细碎的白痕,白胡须因激动抖成一团乱麻:\"是你们背信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