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启豪坐在药材铺的柜台后,手里捏着一张刚送来的账单。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墨迹也有些晕开,但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三成。这个数字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眼里。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街道。往日这时候,门口早就挤满了来抓药的客人,伙计们跑前跑后,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现在呢?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招牌吱呀作响。
“苏记那边……今天又发了多少单?”他问账房。
账房低着头,声音压得很轻:“听说一上午就接了八十多笔,楼记的人亲自押货,直接送到坊口。”
乌启豪没说话,手里的账单一寸寸被攥紧。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破旧的书,封皮上写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商战篇》。这是前些日子一个脚夫送来的,说是苏家新推的“必读书”。他本来不信,可这几天越看越心惊。
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有一行批注,字迹潦草却有力:**单线作战必败,唯有结盟可破局**。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手指慢慢划过那几个字,像是在摸一把刀的刃。
“来人。”他终于开口。
门外立刻走进一个伙计。
“去城西,找那些还在做药材生意的老东家。就说……我请他们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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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的时候,城西一座废弃的庙宇里亮起了灯。屋顶漏风,几根蜡烛被吹得晃动,但屋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都是江宁城里做过买卖的,有卖药的,有卖布的,也有做粮行的。最近他们的生意都不好做。
乌启豪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三样东西。
第一份是苏记五天内的订单汇总,整整七页纸,密密麻麻全是数字。
第二份是一封信,据说是楼舒婉写给某个供货商的私信,里面提到“全域推广”四个字。
第三样是一张印满奇怪符号的纸,上面画着表格和箭头,还有“复购率”“转化路径”这种谁也看不懂的词。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乌启豪把纸举起来,“这是谢无妄搞的东西。不是做生意,是换规矩。”
没人说话。
一个穿灰袍的老商人冷笑一声:“不过是些花哨玩意儿,能顶几年新鲜?等大家腻了,还不是回到老路上来?”
“那你告诉我,”乌启豪盯着他,“你家铺子上个月赚了多少?我这儿只剩三成。苏记那边呢?翻了两倍不止。”
那人闭了嘴。
另一个中年掌柜犹豫着开口:“可我们联手又能怎么样?谢无妄背后有苏家,还有楼家,官面上也有人撑腰。咱们闹事,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乌启豪嘴角动了一下,忽然笑了。
“谁说我们要硬碰?”
他走到墙边,拿起一支炭笔,在墙上画了个圈。
“五日后,谢无妄要在码头旧仓办什么‘商业路演’。他说要把所有新法子当众讲出来,让全城商户都来听。”
底下有人点头:“这事我也听说了,还发了传单。”
“那就趁那天动手。”乌启豪声音沉下去,“安排人混进去,到处传话——说这电商是邪术,用了会泄露家宅机密,连祖坟风水都能被人算出来。”
有人皱眉:“这话说出去谁信?”
“百姓不怕道理,怕祸事。”乌启豪冷声道,“只要现场乱起来,有人砸东西,烧物料,再喊几句‘谢无妄勾结妖人’,就够了。名声坏了,再好的法子也没人敢用。”
屋子里安静了几息。
然后,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老布商缓缓点头:“可以试。”
“不只是试。”乌启豪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刀,在掌心划了一道,“我先来。”
血顺着他的手指滴在地上。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陆续起身,有人接过刀,有人咬破指尖,一滴滴血落在地上,连成一片。
没人再说多余的话。
他们知道,这一回,要么翻身,要么彻底被踢出江宁的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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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旧仓外,横幅已经挂好。
红布白字,写着“江宁首届电商交流大会”。工人们正忙着搬箱子,里面装满了宣传册、样品和留影符。这种符纸能自动记录影像,谢无妄特意准备的,说是要“留下历史”。
他站在门口,看着远处街角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人穿着粗布衣裳,像个搬运工,可走路姿势太稳,不像干力气活的。刚才还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
谢无妄没动,只是抬手摸了摸右眼。
墨玉般的瞳孔微微一闪,随即恢复如常。
片刻后,那个“搬运工”走近,低声说:“乌启豪今早在城西破庙召集了十几家商户,歃血为盟,打算在路演当天闹事。”
谢无妄点点头:“知道了。”
“要不要提前抓人?或者换地方?”
“不用。”他笑了笑,“让他们来。”
他转身走进仓库,指着角落的一排木架:“把留影符全部打开,尤其是入口和主台附近。另外,加派两倍人手,穿便服,盯住每一个进来的人。”
“您就不怕真出乱子?”
“怕?”谢无妄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忙碌的工人,“我等的就是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