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往破屋走。身后的宅基地浸在朦胧的暮色里，安静而充满潜力。
快到家门口时，碰上了收工回来的张嫂子。张嫂子看着他们俩从屋后方向过来，身上还沾着泥土，会意地笑了笑：“哟，信子，小宁，这是去忙活新房地基了？真好！俩人一起使劲，这房子啊，肯定盖得又快又好！”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村里人现在看他们的眼光，早已从最初的鄙夷、看热闹，变成了如今的认可和些许羡慕。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姑娘的，私下里都说，别看陆信以前是个懒汉，现在可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又能干又知道疼媳妇，苏家二丫头算是苦尽甘来了。
苏宁被张嫂子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陆信倒是没什么表情，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苏宁能感觉到，他紧绷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一丝。
晚上，吃过简单的晚饭，陆信照例检查明天要用的农具。苏宁就着油灯的光，继续编她的野餐篮。屋里很安静，只有金属摩擦和竹篾穿插的细微声响。
“过两天，”陆信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队里要组织人去公社拉化肥，我报名了。”
苏宁抬起头。这意味着他又要出门，虽然时间不长。
“去几天？”
“两三天就回。”陆信看着她，“顺便，把你这批篮子给供销社送去。”
他又在为她考虑。苏宁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好。那你路上小心。”
“嗯。”陆信应着，目光落在她灵巧的手指上，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不早了，睡吧。”
吹熄了油灯，屋里陷入黑暗。窗外，春风轻柔，带来远处池塘里青蛙试水的几声呱呱叫。
苏宁躺在床上，听着草铺上陆信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充实。
生活依然清贫，前路仍有未知。
但地基已经挖下，种子已经播撒。
只要两个人劲儿往一处使，这日子，就像这春天的田野，总会一点点绿起来，丰满起来。
她翻了个身，面向陆信的方向，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而地铺上的陆信，在均匀的呼吸声掩护下，悄然睁着眼，望着屋顶的破洞漏进来的几点星光，耳边回响着张嫂子那句“俩人一起使劲”。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床上那团模糊的轮廓，眼底深处，最后一点冰封的警惕和疏离，终于在这春风沉醉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