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堂从张敬轩手中一把夺过那卷明黄的圣旨,没有对那象征着无上荣宠与束缚的绸缎投去半分目光,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令人作呕的东西。
他紧紧攥着圣旨,转身径直朝着内室走去,留给众人一个背影,一丝余光都未曾施舍。
张敬轩站在原地,看着那少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珠帘之后,心中暗自叹息。
陛下此举,意在强行拉回,可看小殿下的反应,只怕是适得其反,将那本就深可见骨的裂痕,撕扯得更加鲜血淋漓。张敬轩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更不适合多言,便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北暖阁,回去复命。
内室里,允堂站在窗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卷圣旨在他手中被捏得变了形。
允堂低下头,看着这卷强行将他重新拉回“皇子”耻辱柱上的绸缎,眼中翻涌着厌恶与憎恨。
转过身走到桌案边,拿起那盏为夜间照明准备的青铜烛台。跳跃的火苗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允堂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的圣旨一角直接凑到了那橘黄色的火焰上。
丝绸遇火,立刻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焦糊的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明黄的绸缎边缘迅速卷曲、变黑,贪婪的火舌沿着精美的纹路向上蔓延,吞噬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字句。
允堂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代表着他无法摆脱的命运象征,在火焰中变形、化为灰烬。
直到火焰快要烧到他的指尖,灼热感传来,他才像是猛然惊醒,手指一松,将那只剩下小半截、依旧在燃烧的残骸,随意地扔在了光洁的地面上。
残存的火焰在地板上挣扎了几下熄灭,只留下一摊焦黑的灰烬和难闻的气味,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这华美的宫室之中。
常德带着宫人一直心惊胆颤地跟在后面,亲眼目睹了这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一幕。
他们都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有几个胆小的宫女恨不得晕厥过去,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假装自己从未看见过这一切。
允堂看也没看地上的灰烬,更没理会身后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宫人,他走到水盆边,仔仔细细地洗净了手上沾染的烟火气,然后重新坐回窗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午膳时分,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将精致的膳食摆放在偏殿的紫檀木圆桌上。
允堂被变相禁足在此,一切活动范围仅限于重华宫,尤其是这北暖阁。
而南烁,自允堂回宫后,似乎也摒弃了前往主殿用膳的习惯,午膳与晚膳,大多都移驾至此,在这偏殿与允堂一同进行——尽管这所谓的“一同”,往往都只有沉默。
允堂刚在桌边坐下,拿起银箸,殿外便传来了熟悉、沉稳的脚步声。
允堂眉头蹙起,脸上掠过一丝厌烦。
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银箸,站起身,就要离开饭桌,显然不想与来人共处一室。
南烁的身影恰在此时出现在偏殿门口。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暗龙纹常服,少了些许朝堂上的凛冽威仪,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气息,只是那深邃眼眸中掌控一切的神色并未改变。
南烁一眼便看到了允堂起身欲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