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远那带着哭腔的坦白,将允堂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过去的迷惘彻底击碎。
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完东远泣不成声的忏悔和恳求。
慢慢地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压抑的笑声从他指缝间漏了出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颤抖,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他为谁而笑?
为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为那里面所谓的血脉亲情?
陛下的“宠爱”,是真是假?是舐犊情深,还是精心计算的制衡与利用?太子的“呵护”,是兄友弟恭,还是包裹着猜忌与毒药的蜜糖?
就连现在这唯一陪伴在他身边,让他在这冰冷世间感到一丝暖意的人,其背后也藏着监视与任务。
所有的爱,都掺杂着算计,裹挟着利益,没有一分是纯粹的。它们像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看着他挣扎,看着他沉沦。
这让他怎么去恨?恨陛下?恨太子?恨眼前这个坦诚了一切、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东远?
他恨不起来。
或者说,他恨得都不够彻底,不够痛快。因为这一切的根源,是那座吃人的宫殿,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人性在极致诱惑下的扭曲。
他什么都看得明白,正因看得太明白,才更觉无力,更觉悲怆。
他看着那些虚假的亲情在他面前上演,曾经深陷其中,如今抽身出来,只觉得一场彻头彻尾的荒唐闹剧。
“就这样吧……”
笑声渐歇,允堂放下手,露出的那张脸上,没有泪痕,神色是透支了所有情绪后的平静和一双因极力压抑而布满血丝、泛着不正常红晕的眼睛。
他喃喃自语着。
“就这样吧……”
允堂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落在手腕上那道狰狞、虽然已经结痂却依旧刺目的疤痕上。就是这里,被那把属于皇家的剑划过,挑断了他对手腕控制的筋络,也彻底斩断了他对武文、对过往的所有念想。
而当时,他的父亲,就站在门口。亲手挥出的剑,亲眼看着,然后,给了他最重的一击——庶人。
那道疤,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他的手腕上,也刻在了他的心上。
“父子缘分……”允堂看着那道疤,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在那把剑……挥向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