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铁皮门在海风里吱呀作响,锈迹斑斑的铰链磨出刺耳的声响,像极了林小满此刻紧绷的神经。她被两个黑衣人反剪着手臂按在冰冷的水泥柱上,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发疼,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藏在袖口的录音笔——笔身已经被她的手心焐得发烫,刚才被推搡进来时,她特意把笔帽转了半圈,确保录音键已经按下。
“说!你把王副队长的证据藏哪了?”左边的黑衣人踹了踹她的膝盖,声音像淬了冰。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下巴,上面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油渍,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亡命之徒。
林小满故意瑟缩了一下,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哭腔:“我、我没有证据……我就是个文职,沈严让我查什么我就查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证据……”她说着,偷偷抬眼瞥向仓库中央的男人——王副队长正背着手踱步,军绿色的制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衬衫,领口还沾着点咖啡渍。他手里夹着根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却忘了弹,眼神涣散地盯着地上的废弃木箱,像在想什么心事。
这是林小满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王副队长。以前在警局见他,永远是板着脸,腰杆挺得笔直,开会时总坐在沈严旁边,要么沉默记录,要么偶尔插两句无关痛痒的话,谁也没把这个看似“老好人”的副队长和“墨鱼”的内鬼联系起来。可现在,他站在昏暗的仓库里,被海风吹进来的沙尘扑了满脸,连平时最在意的军容都顾不上了,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颓败。
“别跟她废话!”右边的黑衣人伸手就要去扯林小满的衣领,“搜她身!说不定证据就藏在她身上!”
“住手!”王副队长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终于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碾了碾,火星在黑暗里溅起一点微光,又迅速熄灭。“别吓到她。”他抬眼看向林小满,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有焦虑,有烦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她一个小姑娘,要是真知道证据在哪,吓坏了反而问不出来。”
黑衣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王副队长会拦着。但他也没反驳,只是悻悻地收回手,往仓库门口挪了挪,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动静。海风从仓库的破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挂在房梁上的旧灯泡晃来晃去,灯光在王副队长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把他眼底的红血丝衬得格外清晰。
林小满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却故意把害怕的样子装得更像了些。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细若蚊蚋:“王副队长,我真的不知道……沈严只说让我查军用化工厂的出入记录,其他的我什么都没问……”她特意提到“军用化工厂”,这是之前和沈严约定好的“诱饵”——他们算准了王副队长最在意这个据点,只要提到这个,他一定会有反应。
果然,王副队长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慢慢走到林小满面前,蹲下身,视线和她平齐。仓库里的霉味混着他身上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林小满能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皱纹,还有鬓角新冒出来的白发——这个平时在警局里总显得沉稳可靠的男人,此刻眼底满是疲惫,像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
“小姑娘,别装了。”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老陈死前给你递了U盘,里面有我的录音,对不对?你和沈严早就知道我和‘墨鱼’有牵扯,是不是?”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录音笔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没想到王副队长会这么直接,一时竟有些慌神,只能咬着下唇,继续装出茫然的样子:“老陈?谁是老陈?我不认识……”
“别演了。”王副队长苦笑了一声,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又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我见过你在档案室门口等沈严,也见过你偷偷复印军供站的旧档案……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也比我想象中勇敢。”他顿了顿,声音突然软了下来,“但你不该卷进来的。‘墨鱼’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沈严也不行。”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们?”林小满抓住机会,故意抬高了一点声音,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和不解,“你是警察,是副队长!你怎么能帮毒贩做事?”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扎在了王副队长心上。他猛地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抓了抓,原本整齐的头发瞬间变得凌乱。“我想帮吗?”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我女儿在他们手里!他们把她送到国外的寄宿学校,每天都有人盯着她!我每月只能跟她视频一次,每次视频都能看到她身后站着人!”
林小满的呼吸顿了顿。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之前听老陈的录音,只听到王副队长求饶说“别伤害我的家人”,却没料到“家人”指的是他的女儿。她悄悄调整了一下袖口的录音笔,确保声音能录得更清楚些。
“去年冬天,我女儿发烧到40度,他们不让医生靠近,就给她吃点退烧药,看着她烧得胡言乱语。”王副队长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扎着马尾辫,笑得眼睛弯弯的,“他们把照片拍给我看,说要是我不配合,下次可能就只能看她的遗照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仓库里静了下来,只有海风呼啸的声音。左边的黑衣人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却没再说话——显然,这些事他早就知道,只是懒得管。林小满看着王副队长手里的照片,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总把她的照片放在钱包里,每次出差前都会拿出来看一眼,说“小满要乖乖的,爸爸很快就回来”。
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软了下来,但她很快清醒过来——就算王副队长有苦衷,也不能抵消他帮“墨鱼”做事的事实。她咬了咬下唇,故意用带着点试探的语气问:“那……沈建国的事,也是你做的?老陈的录音里,你说‘当年沈建国的事我也是被逼的’……”
提到“沈建国”,王副队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塞回口袋,手指在口袋里攥了攥,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沈建国是个好人。”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要被海风盖过,“他当年发现‘墨鱼’用军供站的仓库藏毒品,要往上举报,结果……”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结果被‘墨鱼’的人发现了,制造了一场‘意外’,说他在仓库里抽烟引发了火灾,连尸体都没剩下多少。”
林小满的心脏沉了下去。沈严一直怀疑父亲的死不是意外,现在终于从王副队长嘴里得到了证实。她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笔尖还在温热,录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将来扳倒“墨鱼”的关键证据。
“他们威胁我,说要是我不替沈建国‘顶班’,不帮他们把毒品从仓库运出去,我女儿就会跟沈建国一样,连个全尸都没有。”王副队长的肩膀垮了下来,像瞬间老了十岁,“我当了二十年警察,一辈子都在抓坏人,结果最后……我自己也成了坏人的帮凶。”他说着,突然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祈求,“小姑娘,你要是真有证据,能不能……能不能别把我女儿扯进来?她是无辜的。”
林小满看着他眼底的祈求,心里五味杂陈。她想点头,又想起沈严在安全屋跟她说的话:“同情是缉毒最大的敌人。你今天同情他,明天就可能有更多人因为他运的毒品家破人亡。”她深吸一口气,故意避开他的眼神,声音放得平淡:“我只是个文职,做不了主。证据在沈严手里,你要是想求情,应该找他。”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的黑衣人突然低喝一声:“谁在外面?”他手里的枪瞬间举了起来,对准仓库门口的破窗户。王副队长的身体猛地一僵,刚才的脆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警惕。他下意识地挡在林小满面前,声音急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