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远毫无反应的样子,绘梨衣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仿佛也即将熄灭。巨大的悲伤和积累了十五年的愧疚,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垮了她的防线。
她不再试图用语言沟通,而是突然俯下身,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轮椅上茫然无措的林远!
她的拥抱很用力,带着一种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骨血里的绝望和依恋。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林远肩头的病号服。
这个拥抱……
这个拥抱的触感……
这个带着泪水温度的拥抱……
如同一把生锈的、却无比锋利的钥匙,猛地捅开了那扇尘封了十五年、被坚冰冻结的记忆之门!
“轰——!!!”
脑海深处传来一声巨响!无数被冰封、被打碎的画面,如同海啸般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那层隔绝现实的毛玻璃!
冰冷的镣铐……母亲的血泊……倒流的时光……小学的街道……齐夏镜片后平静的目光……那个沉默的、红发的女孩……每天放学的陪伴……阁楼里温暖的烛光……歪歪扭扭的编织手套……生日的笑容……黑色的轿车……刺骨的冰湖……齐夏最后那冰冷疯狂的眼神……还有那句他用尽生命嘶喊出的警告……
“齐夏——!我知道你的未来!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逃不掉的——!”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痛苦、恐惧、决心、温暖、背叛、冰冷……所有丢失的碎片,在这一刻,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中,轰然归位,拼凑完整!
他想起来了!
他是林远!他是从未来回来的林远!他是为了拯救绘梨衣而遭遇这一切的林远!齐夏是凶手!那个看似温和的班主任,是夺走绘梨衣生命、陷害他、并将他推入冰湖的恶魔!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的大脑,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刺痛。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在绘梨衣的怀抱中僵硬如铁,泪水却如同有了自己的意志,疯狂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与绘梨衣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他明白了绘梨衣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愧疚从何而来。
他明白了这十五年的沉睡意味着什么。
他明白了母亲为何苍老。
他也明白了,这副丑陋的手套,是那个生日夜晚,她送给他的、最后的温暖。
绘梨衣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和汹涌的泪水,她缓缓松开他,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当她看到林远那双不再茫然、而是充满了剧烈情绪风暴——痛苦、愤怒、怜惜、恍然——的眼睛时,她愣住了。
“林…远?”她试探地,带着不敢置信的期盼,叫出了他的名字。
林远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绘梨衣,看着她十五年来被愧疚折磨的容颜,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没有告诉母亲真相,没有告诉绘梨衣他想起了全部。他只是抬起那双泪痕未干的眼睛,看着她们,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戴着陈旧手套的手,轻轻地,回抱了一下绘梨衣。
这个笨拙的、轻微的回应,却让绘梨衣瞬间泪如雨下。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想起来了,但这个回应,对她而言,已经意味着太多太多。
从那天起,林远的康复训练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他不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燃烧生命般的意志投入其中。他不再满足于站立和行走,他开始拼命地锻炼力量,恢复身体的协调性,眼神中时常闪烁着一种与康复病人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火焰。
母亲和绘梨衣为他惊人的进步感到欣喜,却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她们觉得醒来的林远,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变得沉默,眼神深处藏着她们看不懂的东西。
只有林远自己知道。
他找回了记忆,也找回了目标。
齐夏。
那个隐藏了十五年,甚至可能更久的恶魔。
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当年的证据早已湮灭,空口无凭只会被当成精神创伤后的妄想,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他要亲自去面对他。
亲自去终结,这场跨越了十五年时光,由背叛、冰湖与漫长沉睡构成的恩怨。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里那副褪色的、歪扭的编织手套。
这一次,他不会再沉睡。
这一次,他要亲手抓住那道阴影,将他拖回阳光下,接受应有的审判。
为了母亲。
为了绘梨衣。
也为了,那个在冰冷湖底沉没了十五年的自己。
他的苏醒,不是结束。
而是另一场无声战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