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内殿里,烛火映照在安庆公主脸上,却照不亮她眼中的阴霾。自从王卓被锦衣卫带走,投入那素有凶名的北镇抚司诏狱,她就如同失了魂一般,坐立难安。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几乎要将上好的绸缎拧破。
太子妃徐妙云坐在她身侧,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忍,柔声劝慰道:“妹妹,放宽心些。父皇做事,向来有他的考量。王侍郎……他不是寻常人,身上系着干系重大的事情,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她清楚王卓来自“后世”的底细,更明白朱元璋将大明未来的希望大半寄托在此人身上,关押或许只是权宜之计。但这层缘由,她无法明说,只能点到为止。
安庆公主抬起苍白的脸,眼中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四嫂,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是……可是那诏狱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当初欧阳伦……他走私茶马,触犯国法,是他咎由自取,父皇赐死他,我无话可说!可王卓这次是无妄之灾啊!他是为了阻止事态扩大才去的,那些军户子弟也是被逼无奈才动的手!蓝玉家的人横行不法,克扣稻种,杀害人命,难道就没错吗?”
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的话语带着被命运反复嘲弄的凄惶:“父皇……他已经夺走我一个丈夫了……难道这次,还要让我还没过门,就先成了‘望门寡’吗?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一次次把自己的女儿往绝路上逼!”
“望门寡”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徐妙云心上。她深知这个身份对一个皇室女子意味着怎样的压力和悲哀,她只能用力握住安庆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和温暖。“别胡说,不会的,绝不会到那一步。”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带难色,躬身禀报道:“太子妃,公主殿下,刚传来的消息……太、太孙殿下他……因为私自去诏狱探望王侍郎,触怒了陛下,被……被留在诏狱里,一同关押了。”
“轰——”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安庆公主勉强支撑的精神。她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幸好徐妙云一直扶着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炽儿也被关进去了?”徐妙云也是大吃一惊,但她迅速冷静下来,敏锐地察觉到这并非简单的惩处。关押王卓和皇太孙?以她对朝局和公公朱元璋的了解,这更像是一种保护,或者……是那个胖小子自己闯了什么祸,惹恼了他皇爷爷。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根源是朱高炽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安庆,你听我说,冷静点!”徐妙云用力支撑着几乎瘫软的小姑,语气坚定地分析,“炽儿不会有事的,王卓更不会!父皇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或许是为了保护他们,或许是有别的安排!你相信我!”
然而,此时的安庆公主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所有的担忧、恐惧,以及内心深处对父亲不公处置的委屈和怨愤,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她的理智。她伏在徐妙云肩头,失声痛哭,单薄的身体因极致的悲伤而剧烈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徐妙云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宣泄。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心碎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声的抽噎,最终归于沉寂。
安庆公主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彷徨无助,而是一种近乎绝望后的平静,一种下定了某种决心后的死寂。她推开徐妙云的手,默默地站起身,仔细地整理着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裙,将散落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抿回鬓后。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