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是一种被彻底抽空了一切思想、一切感知的虚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彻底静止。
就连窗外细微的虫鸣,也消失不见。
“轰——!”
阮星竹最后那带着欣慰与感慨吐出的三个字,像是一柄无形却重若千钧的巨锤,裹挟着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砸在了阿朱的神魂之上。
将她小心翼翼构筑起的、刚刚拥有片刻温暖的世界,砸得四分五裂。
碎片溅落,每一片都映照出她瞬间苍白的脸。
段正淳。
那个权倾大理的镇南王。
所以。
这个念头,并非划破夜空的闪电,带来短暂而剧烈的刺痛。
它是一个骤然形成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在意识中疯狂旋转、扩张。
瞬间便吞噬了她年轻生命里所有的光,所有的色彩,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不留一丝余地。
它们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带着嗤嗤的声响,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那些羞于启齿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一帧一帧,不受控制地在眼前疯狂闪回。
他沉重的喘息。
他滑落的汗水。
他低沉而充满魔力的温柔耳语……
原来。
这一切。
这所有让她心悸颤抖的亲密,全都是肮脏的、不可饶恕的、悖逆人伦的罪证!
“呕……”
一股无法抑制的、剧烈的恶心感从胃的深处翻江倒海般直冲喉咙。
阿朱猛地捂住嘴,纤瘦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褪去。
她感觉自己脏。
从皮肤到骨髓,从发梢到指尖,都沾满了洗刷不掉的污秽。
怎么会这样?
命运为何要对她开如此残忍的玩笑?
先是慷慨地给了她二十年来从未奢望过的幸福一天。
让她找到了血脉相连的亲生母亲。
让她感受到了渴求已久的母爱。
更让她……得到了那个如天神般男子郑重的承诺。
然后。
就在她以为触摸到天堂的边缘时,再毫不留情地,用最残酷的方式,将这一切美好,连同她刚刚拾起的尊严和希望,都撕得粉碎!
碾入尘土!
“朱儿?我的朱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阮星竹担忧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关切,将她从彻底崩溃的悬崖边缘勉强拉回了一丝微弱的神智。
阿朱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母亲那张写满焦虑的美丽脸庞。
心中涌起的,却不是温暖,而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冰寒。
她不能说。
她死也不能说!
她怎么能告诉眼前这个刚刚相认、对她充满怜爱的母亲,自己……
那会要了母亲的命啊!
“娘……我……”
阿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粗糙的砂纸相互摩擦,几乎不成调子。
她必须离开。
立刻离开这里。
否则,她怕自己会当场疯掉。
“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想去趟茅房。”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编造出这个蹩脚而仓促的理由。
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阮星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爱怜取代。
她只当是女儿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或是晚间吃了不洁的东西。
连忙伸手,温柔地为她拢了拢散开的被角。
“快去快回,夜里凉,湖水边寒气重,千万别着了风。”
她的叮嘱充满了母亲的细腻。
“嗯。”
阿朱僵硬地点了点头,像一个提线木偶。
她机械般地、动作迟缓地穿上那件母亲为她准备的、还带着阳光味道的干净衣衫。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绑着千斤巨石。
然后,她几乎是踉跄着,逃也似的走出了那间充满竹香、却已成为她梦魇的温暖竹屋。
夜风,毫无遮拦地吹来。
冰冷刺骨。
穿透她单薄的衣衫,直直钻进毛孔。
却远不及她心中那万分之一的无边寒冷。
她没有走向茅房的方向。
她只是本能地、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逃离。
必须逃离那个地方。
逃离那个让她无地自容的事实。
像一具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眼神空洞,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脚步。
远离那间带给她短暂极致温暖,又转瞬间将她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竹屋。
她要离开小镜湖。
立刻,马上!
多待一刻,都是一种凌迟般的煎熬。
她无法再面对阮星竹那双温柔的眼睛。
更无法想象,该如何面对……段誉。
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