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浩瀚暖流冲刷着林小满的四肢百骸,仿佛将他从2024年穿越至今的所有疲惫与孤寂一扫而空。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那行崭新的、烙铁般滚烫的金色神谕,余光却瞥见那来自遥远星体的吆喝声,正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泛起的最后一圈涟漪,缓缓消散在无星之海的死寂里。
紧接着,信仰之书的纹身再度微微一颤,一行更小的提示浮现在神谕之下:【回声之地·第一节点建立——愿力链路需持续激活。
警告:连接稳定性不足5%】。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记忆阶梯顶端,那枚沾染着两个世纪尘埃的硬币,在光流中折射出微弱却倔强的光。
他忽然明白了,刚才那一声跨越光年的吆喝,不是胜利的凯歌,仅仅是怯生生的、试探性的第一次应答。
“它们……”他抚摸着那只陪伴了他百年的铁盒,粗糙的边缘磨平了他的指尖,“它们不是学会了怎么说话,是终于敢相信,自己说出去的话,会有人接住。”
这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以呢?”楚惜音抱臂站在一旁,液态金属构成的羽翼在身后不安地翕动着,映射出她此刻的烦躁。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惯有的讥诮,“现在轮到我们当保姆了?教一群只会模仿声音的外星生物怎么摆摊叫卖?这可不是我的艺术追求。”她的叛逆与不屑,是刻在骨子里的高傲。
沈清棠却摇了摇头,她温柔的目光落在那些仍在空中四散飞舞、仿佛拥有了生命的萤火光点上,轻声道:“不,惜音。不是我们在教它们,或许……是我们终于有机会,学习怎么真正地去‘听’。”
她的声音如同一剂镇定剂,让楚惜音躁动的羽翼稍稍平复。
就在这时,一直盘坐于记忆阶梯中段的苏昭宁,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意识刚刚从那条由亿万愿力汇聚的“记忆之河”中抽离,数据流构成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骇与了然。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清冷,而是带着一丝颤抖,“它们将‘被回应’视为一种终结,一种……死亡。”
秦昭立刻投射出数据流图谱,惊声道:“她说的没错!光之巨鲸的核心频率正在以几何级数下降,它的生命活动特征正在趋近于一种深度休眠状态!就像……”
“就像一个人说完藏在心底最重的话后,突然就没了活下去的力气。”林小满接过了他的话,眉头紧紧锁起,“不行,得让它知道,说了话,还有下一句在等着。对话,不是遗言!”
话音刚落,楚惜音突然发出一声决绝的低吼!
她猛地撕开自己右臂的生物纳米表层,露出其下银亮如水银的液态金属骨骼。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插入地面冰冷的光石之中,液态金属瞬间如藤蔓般蔓延,强行与巨鲸遗迹的能量回路构建起一段粗暴的共振通道!
“喂!”她仰头,对着那片无尽的虚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别他妈给我装深沉!听好了!我妈亲手给我织的毛衣,领子永远是歪的!我爸喝醉了,只会唱一首跑调跑到银河系外的《茉莉花》!我昨天晚上,其实特别想哭,但是我忍住了!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这些没人想听的垃圾,值得你说一声‘哦’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不被理解的愤怒与孤独,在死寂的遗迹间疯狂冲撞。
那道由液态金属构成的声波轨迹在空中扭曲、震荡,仿佛一条挣扎的银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那光之巨鲸额前闭合的巨大缝隙,竟真的再次裂开了一线!
一道光束投射而出,不再是声音,而是一段模糊却清晰的影像——
画面中,一个形态怪异、长满柔软触须的外星生命体,正笨拙地用两根主触须缠绕着一根断裂的、散发着微光的纤维。
它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打结,失败,再尝试,动作生涩得令人心焦。
在数十次失败后,那个结,终于歪歪扭扭地成型了——那形状,赫然与楚惜音记忆中,母亲永远织不对称的毛衣针脚,一模一样!
楚惜音怔在原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以为早已流干的眼泪,竟化作一滴滚烫的、带着金属光泽的血珠,从她眼角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