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城市尚未从沉睡中苏醒。
沈清棠绕过医院后巷堆积的医疗废料箱,脚步猛地一顿。
昨夜那片被踩得稀烂的苔藓,此刻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复活”了。
幽绿色的微光从湿漉漉的砖缝中蔓延开来,形成一片不规则的光斑,仿佛星河倒映在污水之上。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这片光斑的轮廓和生长轨迹,竟与昨天她脑中记下的、被踩碎前的样本形态分毫不差。
这绝非简单的植物再生。
她迅速戴上无菌手套,小心翼翼地采集了新生的苔藓样本,冲回实验室。
在高倍数电子显微镜下,令人窒息的真相展现在她眼前——苔藓的细胞壁内部,并非寻常的叶绿体,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如蛛网的微型神经突触结构。
这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一种披着植物外衣的……神经元集群。
就在她震惊之时,实验室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声。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因为找不到妈妈,正蹲在走廊上放声大哭。
几乎是同一瞬间,培养皿中的苔藓样本忽然光芒大盛,群体同步开始发出一种极低频率的光波脉冲,如同集体的心跳。
沈清棠立刻将光波信号接入解码器。
一串意义明确的字符,缓缓出现在屏幕上。
“别哭,哥哥给你糖。”
她浑身一颤,这个口吻,这个稚嫩又带着安慰的字迹……和林小满那本诡异账本上的某一页何其相似!
她猛地抓起外套,不顾一切地冲出医院,直奔旧城区的那个摊位。
林小满正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摊位前的石板缝里,不知何时也钻出了一圈纤细的、发着微光的绿色。
“你的信仰……它开始自己长了!”沈清棠的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
林小满没有回头,只是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圈新生的光晕,轻声道:“不是我给的,是他们想活。”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那本厚重的《人间交易录》,翻开了最新的一页,递给沈清棠。
上面用一种苍老而颤抖的笔迹,赫然写着一笔她从未见过的交易。
“姓名:陈阿婆;项目:代记;内容:孙子六岁那年从石阶上摔下来,满脸是血,我抱着他对他说‘男子汉不哭’,其实那天晚上,我也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支付方式:临终前最后一口呼吸。”
这笔交易,林小满从未登记过。
他的心沉了下去,账本……账本开始自主记录那些被深埋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情感债务”。
他瞬间明白了。
那个由无数微弱愿力构成的网络,已经彻底脱离了个体掌控,它正在吞噬、记录、共鸣着这座城市所有被压抑的情感,进化成了一个庞大而无形的……城市级生命记忆体。
他没有惊慌,更没有试图去阻止。
他只是默默地从货架下摸出一袋粗盐和一罐铜粉,绕着自己的摊位,以一种古老的方式撒下,画出一个肉眼难辨的简易“交易结界”。
这是2024年那些行走江湖的术士们惯用的老法子,不为毁灭,只为给这股自发膨胀的信仰,划定一个清晰的边界。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废弃数据中心里,楚惜音的最后一缕意识,如风中残烛般漂浮在老式打录机的上方。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张覆盖全城的苔藓网络,即将迎来它的第一次“意识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