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吴邪的世界被分解成了最纯粹的光。
他的手还搭在那根藤蔓上，但触感已经消失了。紧接着，听觉、嗅觉、视觉，他赖以为生的所有感知，都在一瞬间被那座通天塔夺走，然后被一种更为庞大、更为混乱的东西所取代。
王胖子和闷油瓶看到的情况则更为具体。
在吴邪的手接触到塔身的刹那，整座由藤蔓与光芒构成的巨塔，就好像一个找到了闸口的洪流，所有奔腾不息的光，都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溪流，顺着吴邪的手臂，疯狂地灌入他的身体。
“天真！”王胖子嘶吼一声，想冲上去把他拉开。
可他刚踏出一步，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便从塔身周围扩散开来，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闷油瓶比他更快，几乎在光芒汇集的瞬间就欺身而上，可即便是他，也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挡在了三步之外，无法再前进分毫。
他看着被光芒包裹的吴邪，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罕见的焦急。
而吴邪，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意识，正坠入一片由故事构成的海洋。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情感，在他周围炸开。
他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战火纷飞的街头，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唱着跑调的童谣。
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学者，在堆满古籍的书房里，为解开一个历史谜题而狂喜，下一秒却心脏骤停，倒在桌上。
他看到一个身穿宇航服的男人，漂浮在无垠的宇宙中，隔着舷窗，看着蔚蓝色的母星，泪流满面。
这些是别人的故事，陌生人的悲欢离合，此刻却无比真实地展现在他面前，让他感同身受。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七星鲁王宫里，那个跟在三叔身后，又怕又好奇的自己。
他看到西沙海底墓，那个被禁婆迷惑，差点死在水下的自己。
他看到云顶天宫，那个在青铜门前，看着闷油瓶的背影消失，无能为力地跪在雪地里的自己。
一幕幕，一桩桩，都是他用血和泪走过的路。
这些记忆碎片，像锋利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切割着他的神经。小花的倒下，潘子的死，胖子的眼泪，闷油瓶的伤痕……所有的痛苦和悔恨，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无数倍。
就在他的意识快要被这片绝望的海洋吞噬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不错的眼神，吴邪。你看，愤怒，绝望，悔恨……这些才是最浓烈的情感，是能让故事变得精彩的最好燃料。”
吴邪的意识猛地一凝，他“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片虚无，没有任何形象，但那声音里蕴含的戏谑与掌控感，他不会认错。
“玩家01……所罗门……”吴邪的声音在意识空间里回响，带着冰冷的疲惫。
“是我。”那个声音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你现在所经历的，是这座『巴别塔』的核心。它是一座图书馆，也是一个许愿机。这里收藏着从古至今，无数文明里，所有被讲述过的故事。”
“你看到了吗？那些英雄，那些神明。后羿射日，精卫填海，普罗米修斯盗火，奥丁献出眼睛换取智慧……每一个故事，都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一种，可以改写现实的力量。”
声音充满了诱惑。
“你不想救你的朋友吗？解雨臣，他快死了。那个叫阿雪的守护者，也撑不了多久。还有你的胖子兄弟，他的心已经碎了。至于张起灵，他还能再为你燃烧几次生命？”
“来吧，吴邪。别再讲那些不入流的小故事了。选一个更强的神话，一个真正伟大的传说。我可以帮你，我可以赐予你讲好它的力量。只要你开口，你就能成为后羿，射穿敌人的心脏。你就能成为华佗，让你的朋友起死回生。”
“你甚至，可以成为神，创造一个没有痛苦，没有别离的新世界。怎么样？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所罗门的声音，像一个最精明的商人，展示着他货架上最诱人的商品。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吴邪最痛的地方。
救小花，救所有人……
吴邪的意识，看向那些漂浮在周围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传说故事。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那是一种足以移山填海，逆转生死的伟力。
只要他点点头，只要他开口……
他的目光，却穿过了那些璀璨的神话，落在了那些属于自己的，灰暗而痛苦的记忆碎片上。
他看到了胖子在巴乃的瑶寨里，为了云彩，哭得像个孩子。
他看到了闷油瓶在张家古楼里，浑身是血，却依旧挡在他身前。
他看到了潘子，在那个幽深的洞里，用生命为他唱了最后一曲。
他看到了小花，刚刚就倒在他的怀里，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他，别信任何人的故事。
吴邪笑了。
在这片意识空间里，无声地笑了。
“你说的对，愤怒和绝望，是很好的燃料。”吴邪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但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所罗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这些东西，不是用来让我去换取别人力量的。”吴邪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属于自己的记忆，“它们……本身就是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