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听得若有所思,昏黄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显然被说动了。李丽质见状,立刻乖巧地依偎过去,声音甜软地附和:“皇祖父,杜县子虽然说话没个正经,但他弄出来的东西都可好用了!”
“他说暖和肯定就暖和!要不……现在就让他叫人送一个过来给您装上试试?就装在您暖阁里?若是真不好用,呛着您了,再让他们拆了扔出去也不迟呀?”
李渊看着孙女殷切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诚恳、言语朴实却总能捣鼓出实用之物的年轻人,心中的坚冰终于融化了些许。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点温度:“罢了,你们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有心了。既然说得如此天花乱坠……那便试试吧。若是不好,朕可要唯你是问。”最后一句是对杜远说的,却带上了点玩笑的意味。
杜远心中大喜,立刻躬身道:“臣这就去安排,定挑最好的工匠,用最新的炉子!”他当即向李渊告退片刻,出殿找到随行人员,火速吩咐他们赶回杜家村,调最好的工匠和一套刚刚检验合格、效果最佳的无烟壁炉立刻进宫安装。
回到殿内,气氛已然轻松了许多。李渊甚至让内侍给杜远也搬了个绣墩看座。李丽质活泼地在一旁说着宫外的趣闻,杜远也适时插话,言语风趣,不时逗得李渊露出些许真切的笑意。
聊着聊着,便说到了杜远这些产业的由来和发展。杜远故意用抱怨和夸张的语气,说起陛下(李世民)当初如何“死乞白赖”、“软磨硬泡”地非要入股他那刚开始的小打小闹。
“……太上皇您给评评理,我当时就那么个小破村子,几间茅草棚,陛下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信儿,非得要占股,还说这是‘与民同乐’、‘体察民情’……我当时年轻气盛,没见过世面,一听陛下开口就要分走那么多,心里疼得滴血,急得我当场脑子一热,就顶了一句……”杜远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李渊果然被勾起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哦?你顶了一句什么?世民那脾气,你能顶撞他?”
杜远模仿着当时又急又心疼钱、口不择言的语气,脱口而出:“我梗着脖子就说——‘老李你想屁吃!’”
恰在此时,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因为实在不放心,悄然来到殿外,正想让人通传,刚好就听到了杜远这石破天惊、大逆不道的七个字!
李世民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一股怒火“噌”地一下直冲顶门!这混账小子!无法无天!竟敢在太上皇面前如此污蔑朕!还说出如此粗鄙不堪、大逆不道的话!他简直想立刻冲进去把杜远拖出来重重治罪!
长孙皇后也吓得花容失色,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然而,还没等李世民发作,殿内却骤然爆发出了一阵洪亮、畅快、甚至带着几分喘不上气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想屁吃……哈哈哈!好!说得好!说得妙!”竟是李渊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久违的、毫无阴霾的开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世民那小子……精明一世,也有今天!哈哈哈!被人怼着脸骂‘想屁吃’……真是……真是报应!哈哈哈哈哈!”
李渊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不住地用袖子擦拭。他完全可以想象出自己那个一向精明强势、掌控一切的儿子,被一个初出茅庐的乡下小子这样不管不顾地怼脸怒骂时,那错愕、尴尬、恼怒又不好当场发作的憋屈表情。
这种充满市井气息的“民间智慧”对“帝王心术”的意外打击,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舒爽和平衡,仿佛胸中积压多年的某口郁气都随之笑了出来。
殿外的李世民,听着父亲那许久未曾有过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开怀大笑,原本冲天的怒火忽然像是被一盆温水浇了下去,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满满的错愕和一丝……奇异的释然?
他忽然间全明白了杜远的用意。这小子,哪里是在告御状?分明是在插科打诨,自曝其短,用他李世民的一点“糗事”作饵,来逗老爷子开心!用这种近乎荒唐的方式,来化解这宫闱之中沉积多年、近乎无解的坚冰。
长孙皇后也瞬间明白过来,掩口轻笑,低声道:“陛下,杜县子他……真是用心良苦,剑走偏锋啊。”
李世民站在殿外,听着里面父亲爽朗得近乎夸张的笑声、女儿银铃般附和的笑语,夹杂着杜远那小子看似憨直鲁莽、实则机巧无比的应对,心中百感交集。他摇了摇头,嘴角终于也忍不住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无奈而又欣慰的笑意。
“罢了……能听得父皇如此开怀一笑……朕被他骂一句‘想屁吃’,也……值了。”他低声对长孙皇后道,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通传,两人如同来时一般,悄然转身离去。
殿内,李渊好不容易笑够了,擦着眼角的泪花,再看杜远时,眼神里已全无最初的冷漠与审视,反而多了几分长辈看晚辈的慈和、欣赏与难以言说的趣味:“你这小子……胆子肥得很!不过……倒也有趣!来来来,再跟朕仔细说说,世民后来还怎么‘坑’你了?那‘水泥’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