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市的边缘地带,仿佛被文明遗弃的伤疤。这里曾是被规划为新兴物流枢纽的开发区,却因资金链断裂而烂尾,只剩下大片裸露的水泥骨架、杂草丛生的荒地,以及零星几座勉强完工却人去楼空的仓储厂房。锈蚀的钢筋如同巨兽的骸骨,刺破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腐败有机物的混合气味,一种荒凉与危险交织的氛围在此地蔓延。
这里,便是雷战与陈默共同选定的舞台。一条被林枭视为绝对安全、甚至可能早已遗忘的“死线”——一条多年前用于紧急情况下人员物资转移的、极少被使用的秘密通道入口,就隐藏在这片废墟的某个角落。选择这里,正是利用了林枭思维上的盲点:他习惯于在活跃的战线和严密的防御体系上投入大量精力,反而可能忽略这些看似早已废弃、失去价值的“过去式”节点。
一、化身“幽影”
在地下基地的伪装实验室内,陈默正经历着一次彻底的“蜕变”。这并非易容术的简单涂抹,而是一场从内到外、深入骨髓的角色塑造。
灯光下,林娜正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精细的工具,将一层特制的生物凝胶薄膜贴合在陈默的脸颊和颈部。这种材料能模拟出真实的皮肤纹理和质感,甚至可以做出细微的表情,但的书卷气被逐渐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经风霜、带着几分戾气和警惕的轮廓。一道仿真的、略显狰狞的疤痕从他的左眉骨蜿蜒至颧骨,这是根据某个真实存在的、在道上小有名气的亡命徒特征设计的。
“可能会有点痒,忍着点。”林娜低声道,她的眼神专注得像在进行微雕手术,“这是最后一道工序,皮下信号发射器和生命体征监测器已经植入,它们会伪装成旧伤愈合后的金属固定物信号,除非用最高级别的扫描仪贴身检测,否则很难发现。”
陈默闭着眼,感受着凝胶冷却时带来的紧绷感。他的头发被染成了灰褐色,并刻意弄得油腻杂乱,指甲缝里被塞入了难以清洗的污垢。身上换上的是一套从黑市收缴来的、半旧不新的作战夹克和工装裤,上面甚至被特意弄上了一些难以辨认的油污和磨损痕迹,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和汗液混合的气味——这是张震贡献的“经验”,来自于他多年与外勤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积累。
但这仅仅是外表。更关键的是内在状态的调整。陈默需要彻底摒弃他作为“顾问”时的冷静与疏离,必须将自己代入一个在警方严厉打击下侥幸逃生、如同惊弓之鸟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狠厉的“叛逃者”。他的眼神需要改变,从深邃思考变为警惕和闪烁不定,偶尔要流露出一丝走投无路者的疯狂。他的肢体语言需要收敛曾经的从容,变得更加紧绷,随时准备暴起或躲避。
雷战站在一旁,沉默地观察着。他看着陈默一点点抹去自身的痕迹,变成一个连他都感到有些陌生的“幽影”。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技术的伪装,更是对一个人精神层面的残酷打磨。
“这是你的‘投名状’。”雷战将一个轻便但坚固的金属密码箱放在桌上。箱子打开,里面是几份经过精心伪造的文件——部分被篡改过的、关于国际刑警对“创世纪”外围资金池的监控报告(真实性足够高,但并非核心机密),以及一个特制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样本的低温储存管,里面实际上是无害的替代品,但标签和编码足以以假乱真,暗示着与“冥府之门”相关的研究数据。
“这些足够引起一个地区中间人的兴趣,但又不会触及林枭最核心的机密,避免他直接灭口。”雷战解释道,“关键在于你讲述故事的方式。你是如何在围剿中侥幸逃脱,如何绝望地试图保住这些‘价值连城’的筹码,以及……你对林枭‘背叛’你的行为,所怀有的那种刻骨的怨恨。”
陈默睁开眼,看向镜子。镜中的那个人,陌生、狼狈,眼神里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凶光。他缓缓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混杂着痛苦与讥诮的扭曲表情。很好,这就是“幽影”该有的样子。
二、穿越“死线”
行动在午夜展开。没有隆重的送行,只有无声的默契和沉重的目光。
陈默独自驾驶着一辆同样经过伪装、发动机号码被磨掉的破旧越野车,驶入那片荒凉的烂尾楼区。车灯如同鬼眼,在断壁残垣间扫过。按照记忆中和林娜通过卫星图片反复确认的路线,他最终将车停在一个巨大的、半塌的仓库背后。
这里看起来毫无异常。但陈默知道,在一堆看似随意堆积的废弃建材后面,隐藏着一个经过巧妙伪装的通风管道入口。这条管道曾经是某个未建成的地下设施的组成部分,年久失修,早已被大多数人遗忘。但它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废弃的地铁检修隧道,而那隧道,则通向林枭势力范围内一个相对边缘、但仍在运作的地下交通节点。
移开伪装物,一股带着铁锈和霉味的冷风从黑暗的管道口涌出。陈默没有丝毫犹豫,将装备包背好,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蜷身钻了进去。管道内狭窄、潮湿,遍布蛛网和不知名的污垢。他只能依靠头盔上的微光摄像仪提供的一点可怜视野,在黑暗中艰难匍匐前行。
每前进一米,都意味着离安全的世界更远一步,离未知的危险更近一步。他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植入皮下的监测器将他的生命体征实时传回远方的基地,这是他与此前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
这段在绝对黑暗中爬行的过程,不仅是物理上的穿越,更是心理上的彻底割裂。他必须在此刻,完全将自己转变为“幽影”,将陈默的一切——恐惧、犹豫、甚至那一丝未曾泯灭的良知——都深深埋藏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以及空气流动的变化。他到达了管道的尽头,下方是那条废弃的地铁检修隧道。他小心翼翼地滑下,落地无声。隧道内更加阴冷,只有远处应急灯发出的、间隔很长的、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浓稠的黑暗。
他需要在这里步行近三公里,才能到达第一个接头点——一个由林枭势力控制的地下黑市边缘,那里有一个绰号“老鬼”的地区中间人经常活动。
三、“老鬼”的试探
“老鬼”并不老,大约四十岁上下,精瘦,眼神像耗子一样灵活而多疑。他经营着一家伪装成废旧电子产品回收站的地下情报交换点和临时避难所。这个地方鱼龙混杂,充满了不安定的气息。
当陈默拖着看似疲惫不堪、却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步伐走进这家弥漫着金属和焊锡味道的店铺时,“老鬼”正坐在柜台后,摆弄着一个拆了一半的通讯器。他的目光在陈默身上扫过,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但陈默能感觉到,自己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处于对方的评估之下。
“要点什么?”“老鬼”头也不抬,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