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钟清清的小院。
堂屋八仙桌上,红纸、墨汁摆得整齐,她捏着钢笔,笔尖悬在信纸上——给原主家人的信,写得比账本还干脆,只寥寥数语:“寄去两百元、糖糕两斤、腊味一斤,补偿旧日养育,此后两清,勿再联络。”
末尾没写“女儿”,只落了“钟清清”三个字,字迹冷硬,像她当年离开大队的利落劲儿。
玄墨蹲在桌角,尾巴尖勾着片松针,时不时用头蹭蹭她的裤腿。
钟清清弯腰摸了摸它的头,把信折好塞进牛皮信封,又从柜里拿出两斤用粗布包好的糖糕、一斤腊味——
糖糕是徐厂长特意留的桂花味,腊味是姜国栋托人买的土猪腊肉,算是仁至义尽的收尾。
“走,跟我去寄信,顺便办点事。”她抱起玄墨,往门外走,姜国栋早已去天河仓库盯木架收尾,临走前还叮嘱:“邮局人多,记得早去。”
邮局门口排着长队,大多是寄年货、汇钱的老乡。
穿棉袄的阿婆抱着布包,里面是给城里儿子的花生;戴鸭舌帽的小伙攥着汇款单,脸上带着期待。钟清清抱着玄墨,把信封和包裹递到窗口,声音平稳:“寄挂号,地址是云水县红旗公社柳溪大队。”
柜台里的同志接过,看了眼地址,笑着说:“这地方远哦,估计要半个月才到。”
钟清清说了句没关系,只看着包裹被贴上邮票、盖了邮戳,心里像卸下块小石头——
原主的账,总算清了。
玄墨在她怀里“喵”了一声,像是在应和,她摸了摸它的下巴,转身往北京路的“诚信中介”走,脚步轻快了些。
老周正趴在柜台上贴春联,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浆糊:“钟小姐,稀客!腊月二十九还来,是为了西巷那块地?”“嗯,今天来签合同。”
钟清清坐下,玄墨从她怀里跳下来,绕着老周的椅子转了圈,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老周笑着扔了块饼干给它:“这猫真乖,比我家那只听话。”
他从柜台下拿出地契和合同,推到钟清清面前:“老华侨昨天还来电话,说你要是今天来,就按咱们说的一千二,地契上四至都标好了,没毛病。”
钟清清逐页翻看,指尖划过“旧院”二字,想起上次老周提的“走私小作坊”,随口问:“那旧院现在还空着?”
“空着呢,居委会上个月还去打扫过。”老周压低声音,“不过昨天有个穿灰西装的港商来问,说想一起买地,我没给他联系方式——你是熟客,哪能让外人抢了去。”
钟清清心里一凛——
黄志强的人?她没多问,只在合同上签了字,数出一千二百块递过去:“麻烦您跟老华侨说声,年后我就动工盖铺子。”
签完合同,钟清清抱着玄墨往年货摊走。
北京路的年货摊挤得水泄不通,挑着糖糕的、扛着红纸的、扯着布料的,吆喝声裹着糖香、肉香,花香,热闹得很。羊城的冬天就是好,都不觉得冷。
钟清清入乡随俗的置办着年货,她先走到花卉摊,订了几盆蝴蝶兰和金桔树,付了钱,留了地址,让他们送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