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再次透过岩缝的枯枝照进来时,林初感到一种奇怪的虚浮感。不是疲惫,而是一种仿佛身体正在逐渐失去重量、与这个世界慢慢剥离的错觉。眼前的景物偶尔会轻微地晃动、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视屏幕。他知道,某种变化正在发生,离开的时刻,或许近了。
小石头在高烧一夜后,体温终于降下来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能勉强睁开眼睛,喝下一点温水。老杨的脸色却更加凝重,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大部队,小石头需要更好的救治,而他们携带的粮食和草药都已经见底。
“能走吗?”老杨哑声问小石头,一边将自己的那份几乎看不见米粒的野菜汤喂给他。
小石头咬着牙,试图撑起身体,却疼得冷汗直冒,最终还是无力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愧疚和倔强。
老杨沉默着,看向岩缝外荒凉的山岭,眼神里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忧虑。
林初看着这一切,那种虚浮感更强烈了。他摸了摸自己卫衣的口袋,里面只剩下最后半块压缩饼干、一个多功能折叠小刀、一个几乎没怎么用过的打火机,还有一小瓶以备不时之需的消毒喷雾和几片创可贴——这些来自未来的小玩意儿,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可能是他唯一能留下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阵阵涌上的离愁和怪异的感觉,挪到老杨身边。
“杨叔,”他学着战士们的称呼,将口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塞到老杨那布满厚茧、粗糙不堪的手里,“这个……饼干,顶饿。这个刀子,很小,但也许有用。这个,一按就能出火,比火镰方便……这个是药水,洒在伤口上,能防……防烂掉。还有这个,贴小口子的。”
老杨愣住了,低头看着手里那些奇形怪状、材质奇特的东西,尤其是那个打火机,他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噗一声,一簇稳定的火苗骤然冒出,吓了他一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
“这……这太金贵了……娃,你自己……”老杨下意识地想要推拒。这些“宝贝”在他们这里,每一样都可能关键时刻救命。
“我用不上了!”林初打断他,声音有些急促,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笃定,“真的!留给小石头,留给你们!一定用得上!”
他的语气异常坚决,甚至带着一丝恳求。仿佛不把这些东西留下,就无法安心。
老杨看着他异常的神情,又看了看手里那簇神奇的火苗和那些从未见过的物品,沉默了片刻,终于不再推辞。他将东西紧紧攥在手心,那力道几乎要将它们嵌入皮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多谢。”
就在这时,一直昏昏沉沉的小石头虚弱地抬起没受伤的手,扯了扯老杨的衣角,又指了指自己贴身的衣兜。老杨明白了什么,小心地从那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小石头示意他递给林初。
布包很小,很旧,洗得发白。老杨将它放在林初手里,声音低沉:“石头给的。”
林初的手指微微颤抖,慢慢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枚手工缝制的红布五角星。针脚有些歪扭,显然出自生手,红色的布已经褪色发暗,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但依然能看出缝制它的认真和用心。它不像军帽上那颗那么标准,却更显得珍贵。
“石头……自己缝的……说要像班长一样……”老杨的声音哽了一下。
林初的视线瞬间模糊了。他紧紧攥着那枚还带着小石头体温的红五星,冰凉的布料硌着掌心,却仿佛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