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里的尘埃不再乱舞，乖乖地落在地上，连远处盘旋的风涡都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扰了这迟来的重逢。温迪的指尖在弦上滑动，旋律断断续续的，像被泪水泡胀的棉线，却奇异地顺着风的纹路散开，在断壁间轻轻回荡。那是首没写完的调子，当年停在少年说“等我回来接着听”的地方，如今续上的音符里，藏着这些年独对风吟的怅然，藏着无数个夜晚对重逢的期盼，还有此刻见到少年的激动与温柔。
少年就站在弦音中央，听得很认真，眼睛微微眯起，像在细细捕捉每一个音符。他的脚边不知何时多了几朵塞西莉亚花，花瓣随着旋律轻轻翕动，像在替他打拍子，又像在跟着旋律跳舞。温迪望着他，恍惚间看见很多年前的篝火——在摘星崖下，少年裹着他的披风，捧着半块烤得温热的苹果，眼睛亮得像浸了苹果酒的星子，仰头对他说：“你的歌里有风的心跳，我能听得到。”
“跑调了哦。”少年忽然开口，笑意漫到眼角，连眉梢都带着熟悉的狡黠，“当年这里该高一点的，像风爬过望风山地时的样子，要更有劲儿才对。”
温迪的指尖顿了顿，脸颊瞬间烫了起来，连耳尖都泛了红。他吸了吸鼻子，故意把下一个音挑得老高，像当年被少年戳穿偷偷换了他的苹果酒时的耍赖模样。少年果然笑出声，笑声清亮，混在风里，和记忆里塔顶上的那阵笑声完美重合，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温暖的涟漪。
一曲终了时，少年的身影已经淡得像层薄雾，青灰色的短衫边缘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一点点吹散。温迪看着他袖口的颜色渐渐融进风里，心脏突然一紧，慌了神，下意识伸手想去抓，却只捞到满掌带着塞西莉亚花香的风，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凉的虚空。
“别跑！”他脱口而出，声音里还带着没褪尽的哭腔，像个怕失去玩具的孩子，“再待一会，我还没给你唱新学的调子！”
少年的轮廓在风里晃了晃，却没立刻消散，反而停下了脚步。“我不跑啦，”他说，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花瓣，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只是该回到风里去了，那里才是我的归处。”他抬手指了指蒙德的方向，指尖的弧度还是当年指向风车时的模样，“你听，那边的风车又转快了些，酒馆里新酿的苹果酒该开封了，老查理肯定又在念叨你怎么没去讨酒喝。”
温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仿佛真能看见风起地的风车在风里转动，看见天使的馈赠酒馆的幌子在风里摇晃，甚至能闻到苹果酒的甜香顺着风飘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刚才抓风时的凉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少年说过的话——“风是抓不住的，但会记得每一个抓过它的人，就像我会记得你一样。”
“那……”温迪攥紧了竖琴的琴颈，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下次风路过时，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忙什么？比如……有没有在听新来的吟游诗人唱歪了你的故事？有没有看到小孩子们在风神像前偷偷放风之翼？”
少年笑起来，眉眼弯成了月牙，身影终于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阳光晒化的霜，一点点融入周围的风里。“好啊，”他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不过你得答应我，别总偷喝迪卢克的酒，他皱眉的样子快赶上西风骑士团门口的石雕了，再喝下去，他该把你列进酒馆黑名单了。”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时，地面上的塞西莉亚花突然被卷上天际。温迪抬头，看见那些白色的花瓣顺着风的轨迹往蒙德的方向飞去，像一封封写满告别的信，又像一群奔赴归处的精灵。他站在原地，竖琴还被紧紧抱在怀里，弦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白色印子，像风留下的吻。
“知道了……”他对着空荡荡的废墟嘟囔，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带着点不服气的小声抱怨，“下次唱跑调了，你可得再回来敲我脑袋啊，不然我就故意把你的故事唱给小孩子听，说你当年偷我苹果酒还不承认。”
风卷着他的话往远处跑，掠过断壁残垣时，带起一串轻快的叮当声——那是废墟里残留的金属碎片被风吹动发出的声响，像谁在风里应和着他的话，温柔而清晰。温迪笑了笑，抬手把鬓角的乱发别到耳后，那里还留着少年刚才拂过的暖意，久久没有散去。他转身往高塔下走，脚步踩着刚才没唱完的旋律，一步一步，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背上的竖琴轻轻晃动，像装了一整个蒙德的风，装了满溢的温柔与释然。
走了没几步，衣袋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他停下脚步，伸手摸出一看，是片刚才落在身上的塞西莉亚花瓣，花瓣边缘还沾着点淡淡的湿意，像谁的眼泪落下后留下的吻，带着少年残留的温度。
“温迪…你…你没事吧…抱歉，我只是想让你和他…再见一面…我看你每次对着风唱歌时都很孤单，就想着能不能用我自己的力量……”夏玲的声音带着几分愧疚，看着温迪泛红的眼眶，不安地攥紧了衣角，“刚才看着你难过的样子，我真的有些自责，是不是不该让你再经历一次分别……”
“我没事…只是太久没见到他…久到我以为…那些记忆都快被风吹散了……”温迪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温柔，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花瓣，指尖轻轻拂过花瓣的纹路，“你也是好心的…不是吗？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是你让我再见到了他…还听到了他的声音…谢谢…”
“看来我还得再研究研究……”夏玲低下头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