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见秦钟都已认下,与宝玉无干,这小娼妇竟还咬着不放,真真可恨。
然而。
堂上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无一人动手,目光皆悄悄投向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品着茶的李洵。
“啧……”
李洵轻轻咂了下嘴,将茶盏放下。
这秦钟,关键时刻逞什么个人英雄?
他心中微恼,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目光扫过秦钟提醒道:
“今儿是贾员外的好日子,本王不欲见血,免得沾染晦气。只是……本王也非那般好糊弄的。
你与这智能儿各执一词,孰真孰假?”他冷哼一声:“若待本王细细查问,或是一会儿宝玉过来,也道绝无此事……
那便是这智能儿存心污蔑荣国府公子,攀诬本王侧妃之弟!这等罪名,本王断然容她不得…生下孩子便打入教坊司……”
他说话间,目光在智能儿身上停留片刻,看似公允,实则两边“舅子”都假意回护一二。
谁让他就是这般心软呢?
不过。
爱妃们的弟弟如此不争气,该有的教训,还是不能少的。
特别是贾宝玉。
秦钟听得心头猛地一沉。
智能儿更是面色苍白,松开秦可卿的腿,狠狠咬住下唇。
瞧着心爱的女子嘴角泛血,秦钟本欲一力承担保全宝玉,此刻见王爷动怒,姐姐伤心,不知如何是好。
再回想方才宝玉那畏缩逃避的模样,又知道宝玉性子比他还软弱,一时心乱如麻。
若宝玉果真矢口否认,那智能儿岂不是……
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不成!
旁人可以无情,他却不能无义。
可若坚持有义却将智能儿推入绝境。
他挣扎片刻,在智能儿与宝玉之间做选择,终于把心一横,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咬牙道:
“王爷,姐姐,智能儿她没有说谎!是……是我……总归,我愿意接纳她,承担一切后果。
无论这孩子是谁的,我都认了,绝不做那抛妻弃子、无情无义之徒,求王爷和姐姐就,成全了我们。”
他这话虽未明言,但其中的意味,智能儿没有说谎,堂上众人哪有听不明白的?
这分明是坐实了贾宝玉确与秦钟、智能儿三人行下那不清不白之事,造下此等孽缘。
秦可卿见素日怯懦的弟弟竟显出这般担当,心中又是酸楚,又莫名的欣慰,终究还是心疼弟弟占了上风,幽幽叹了口气:
“你这痴儿,便是有担当,也要等孩子落了地,瞧瞧模样像谁再说……”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的贾元春,有些为难地说道:
“若果然是宝玉的骨肉,岂是你说认下便能认下的?也要过问荣国府的意思。”
贾元春立刻领会,此刻绝非偏袒弟弟之时。
她需要在未来夫君面前展现出贾家的气度与公正,以免被看轻了去。
遂垂眸敛目,温婉而坚定地接口道:“秦姐姐所言极是,若果真……是宝玉的孩子。
贾家绝不会亏待半分,自当接入府中,好生抚养,当作正经哥儿看待。”她此言一出,并未敢去看母亲与祖母瞬间苍白的脸色。
“下官,下官也是此意。”贾政沉默了半晌,直到女儿开口,才恍然回神,忙不迭地表明态度。
他心中叫苦不迭,却也无奈。
总不能将责任全推给秦家。
且不说他与秦业同在工部为官,日后如何相见?单是这脸面,他也丢不起。
何苦来要叫同僚变成仇家?!
丈夫与女儿皆已表态,王夫人心知大势已去,只待宝玉前来领罪。
她不忍见爱子受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以手扶额,颤声道:
“我……我身子有些不适……”便有丫鬟连忙上前,将她搀扶了出去。
王夫人前脚刚走,只听琥珀一声惊呼:“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老太太晕过去了。”
众人望去。
只见贾母已双目紧闭,歪倒在琥珀怀中。
贾政顿足急道:“快,快扶老太太回房歇息,速请太医诊治!”他又看了一眼满屋尚未出阁的姑娘们,心中烦乱,对李纨、探春等叹道:
“这里乱糟糟的,珠儿媳妇,你且带她们先去东府园子里散散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