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李默眼神一凝,瞬间切换了状态。
他把头一歪,眼睛半闭,嘴里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我命休矣”的气息。
张兰也立刻进入了角色,她放下水杯,脸上挂着担忧和悲伤,用毛巾轻轻擦拭着李默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眼眶都红了一圈。
“砰砰。”敲门声响起。
“请进。”张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应道。
门开了,白书恒和冯逸晨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一网兜黄澄澄的橘子,还有两罐在八十年代堪称奢侈品的麦乳精。
“小李同志,我们代表县委县政府,来看看你。”白书恒脸上堆满了关切的笑容,那表情真挚得能去评劳模。
冯逸晨也跟在后面,一脸沉痛地叹了口气,“唉,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们两个是寝食难安啊!这些天工作都提不起精神。
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他们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病床上的李默。
只见李默整个人被绷带包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条腿高高吊起,脸上更是缠得只露出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和苍白的嘴唇。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似乎是想打招呼,却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配合着剧烈的喘息,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
张兰赶紧扶住他,“李先生,您别激动,医生说了,您现在不能激动。”
她转过头,对着两位领导,眼泪说来就来,“两位领导,谢谢你们来看他。
医生说……说他伤得太重了,浑身上下多处骨折,还有严重的脑震荡,能不能醒过来,都……都是两说。”
这番话,配上李默那副惨状,简直是天衣无缝。
白书恒和冯逸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喜色。
他们走近了些,白书恒甚至伸出手,装模作样地摸了摸李默吊起来那条腿上的石膏。
“啧啧,这得伤得多重啊。”他摇着头,满脸惋惜,“小李同志,你可是我们宁光县的功臣,是我们钱县长请来的贵客,却在我们这儿遭了这种罪,我们心里有愧啊!”
冯逸晨则把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堆图纸,“小李同志真是带伤还不忘工作,真是我们所有干部的楷模。
不过现在,身体最重要,这些工作上的事,就不要再操心了。
钱县长那边,我们会帮他分担的。”
这话里有话,既是试探,也是一种宣告。
李默“听”到这话,情绪似乎更加激动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工……地……图……”
“哎呀,你听听,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工地。”白书恒赶紧按住他,对张兰说,“小张护士是吧?你可得看好他,千万不能让他再劳神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是,是,领导放心。”张兰连连点头。
两人又假惺惺地安慰了几句,说了一些“安心养伤”、“早日康复”的漂亮话,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冯逸晨又回过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小张护士,这病房安保工作怎么样?可不能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啊。”
张兰擦了擦眼角,“领导放心,钱县长派了人在楼下守着,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哦,那就好,那就好。”冯逸晨点了点头,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屑。
派人守着?几个普通的警卫,能挡得住什么?
两人走出病房,脸上的关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得意。
“老冯,这下你放心了吧?”走廊里,白书恒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快意,“我看那小子,就算不死,也彻底是个废人了!躺在床上一辈子,看他还怎么折腾!”
“哼,钱三江还把他当个宝,天天跑来请示汇报。”冯逸晨冷笑一声,“一个废人,能懂什么?我看钱三江也是黔驴技穷,病急乱投医了。”
“没错!这下直接弄死他,我看他水泥厂那摊子事怎么收场!没了这个狗头军师,他钱三江就是一头没头的苍蝇!”
两人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钱三江焦头烂额,水泥厂项目再次停摆的景象。他们快步走下楼,钻进车里,一刻也不想多待。
一出医院大门,冯逸晨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电话本,翻到一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鬼”字的号码。
他找到一个僻静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阴冷的声音。
“货已经验过了,是个残次品,可以处理了。”冯逸晨压着嗓子,用约好的暗号说道。
“时间,地点。”
“宁光县人民医院,二楼,尽头高级病房,要求越快越好,定金已经准备好了,事成之后,尾款一分不少。”
“知道了。”对方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冯逸晨放下听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着医院那栋白色的建筑,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小子,这次,我看你还怎么活!
而在病房里,等那两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李默“垂危”的身体猛地坐了起来。
“呸!”他吐掉嘴里一根用来伪装口水的棉线,“演得我腮帮子都酸了。”
张兰看着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李先生,你……你太坏了!刚才差点连我都信了!”
“不真一点,怎么骗得过那两条成了精的老狐狸?”李默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走到窗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眼神慢慢变冷。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接下来,就看那条最毒的鱼,什么时候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