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却肃穆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一场简单的庆功宴正在举行,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也无琼浆玉液之丰,但帐中气氛却异常热烈。
宴会伊始,两名甲士便奉令将一个木匣呈上。当匣盖揭开,露出郭汜那须发怒张、面目狰狞的首级时,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随即转为雷鸣般的喝彩与拍案叫好!
“好!杀得好!”
“郭汜逆贼!也有今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文武群臣,无论是经历过长安之乱的公卿,还是与西凉军屡次血战的将领,无不拍手称快,脸上洋溢着大仇得报的激动与喜悦。
许多文官回想起昔日被李傕、郭汜如同猪狗般欺凌挟持、朝不保夕的岁月,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甚至有人伏案痛哭失声,将那积压已久的恐惧、屈辱与悲愤尽数宣泄出来。
司空杨彪端坐席上,望着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头颅,百感交集。
他缓缓捋须,眼中既有大患已除的欣慰,更有深沉的悲悯与反思。
在一片欢庆声中,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在问那首级,又像是在问在场的所有人,更是在叩问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他重复着当年李傕、郭汜暴行的真实写照,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痛楚,“岂能长久乎?”
帐内欢庆的气氛为之一静,众臣闻言,皆面露戚戚然,陷入沉默与思索。
杨彪此言,不仅是在痛斥二贼之恶,更是在警示所有人,权柄若不以忠义为本,终将招致毁灭。
片刻后,赵温举杯起身,高声道:“杨公所言极是!然天道昭昭,善恶有报!今日郭汜伏诛,正显天佑大汉!陛下神武,将士用命,此乃国家之幸!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汉贺!”
“为陛下贺!为大汉贺!”群臣这才从沉重的回忆中惊醒,纷纷举杯,向御座上的少年天子致以最由衷的敬意与祝福。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微弱希望,在这杯浊酒中交融。
刘协端坐其上,接受着众臣的朝贺,面色平静,目光却缓缓扫过帐中每一张面孔,将众人的悲喜、忠诚与算计尽收眼底。
刘协下令将郭汜头颅硝制,传阅关东各州郡,以震慑不臣。
此令一下,帐中文官多称陛下圣明,然武将席间,特别是杨奉、杨定等西凉出身的将领,虽也面露快意,却多少显出一丝不自然。
兔死狐悲之感悄然弥漫,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质问的杨定,更是神色惊疑,坐立不安。
刘协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直接点名道:“杨奉将军。”
杨奉连忙起身:“臣在。”
“此战缴获几何?我军伤亡又如何?详细报来。”刘协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寻常问询。
杨奉定了定神,仔细禀报:“回陛下。此战共俘获郭汜麾下战兵四千余人,辅兵、民夫约五千;缴获粮草约可供大军十日之用,李傕郭汜流寇习性,本就无甚积蓄,军械、马匹若干。我军……伤亡颇重。”
他顿了顿,具体道,“徐晃将军部,血战最为惨烈,本部五百精锐折损近半,御营兵卒亦伤亡三成;杨定将军部有所伤亡;臣部因执行迂回合击,伤亡较轻。”
刘协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杨奉、杨定,最后落在徐晃身上,心中已有了计较。杨奉原有兵马约四千五百,此战被抽走一千五百,那五百骑兵暂未归还,几乎无损,仍保有三千余战兵。
杨定原有约四千,被抽走一千,略有伤亡,现存约两千五百。
徐晃经此血战,整合残部与新拨骑兵,约有一千二百可战之兵。
“嗯。”刘协沉吟片刻,开口道,“俘虏的四千战兵,皆为西凉悍卒,不可轻弃,亦不可不防。这样吧——”
他首先看向杨定:“杨镇东,此次你部亦有损伤,先前调拨之兵,多为仓促凑集。便由你先行挑选一千五百俘虏,补足你先前调出之数及战损,务必严加整编,使其归心。”
这话一出,杨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子非但没有继续追究,反而让他优先补充精锐俘虏?这分明是极大的恩宠和安抚!
他连忙离席拜谢,心中惊疑稍去,多了几分感激与庆幸。毕竟当初他交给天子的兵,质量如何自己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