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慕清漪随商队去苏州采买银料,恰逢先帝选妃的队伍经过。地方官见她容貌出众,又听闻她是江南世家的小姐,便想借她的美貌讨好皇室,强行将她的名字写进了选秀名册。
消息传回江南时,慕承渊正在工坊里锻造一枚银锁。那银锁的锁芯是用千年寒铁所制,刻着慕氏的联络暗号,原是打算送给女儿做嫁妆的。听到消息的瞬间,他手中的铁锤重重砸在铁砧上,寒铁锁芯应声裂开一道缝,像极了他当时的心——明明是自己最疼的女儿,却连护她周全的力气都没有。
“爹,我想去。”慕清漪连夜赶回,她脸上还带着赶路的风尘,眼神却异常坚定,“宫里虽险,但能看清朝堂的风向。若真有不怀好意的人在暗中作祟,总得有人盯着。”她顿了顿,指尖抚过那枚裂开的银锁,“您不是说,先祖曾助明君定天下吗?或许,我也能为慕家,为这天下做些什么。”
入宫前夜,慕承渊将修好的银锁挂在女儿颈间。锁身冰凉,却抵不过女儿掌心的温度。“若遇危难,捏碎锁芯,族中影卫会立刻护你脱身。”他声音发哑,从怀中取出半块月牙形的玉佩,“这是‘月痕佩’,你带一半,我留一半。他日若想认亲,凭玉佩为证。”
慕清漪接过玉佩,突然踮起脚尖,在父亲手背上轻轻一吻。“爹,等我回来。”她转身离去时,裙角扫过案上的朱砂,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淡红的痕迹,像极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谁也没想到,这竟是父女俩最后一次好好告别。
入宫后的第三年,慕清漪成了宠妃,偶尔会托江南的商队带回加密的书信。信中从不提思念,只说些宫中琐事:皇后新得了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宝石纹路很奇怪;御花园的莲池里,深夜会泛起绿光……慕承渊却能从字里行间读出危险——那些“奇怪的纹路”“绿光”,都是魔魂靠近的征兆。
直到某个深秋,书信突然断了。
慕承渊派去的影卫传回消息:宠妃被皇后诬陷用巫蛊之术谋害皇嗣,先帝震怒,将她打入冷宫。影卫想劫狱,却被慕清漪以暗号阻止——她在冷宫的窗纸上,用胭脂画了一朵残缺的银花,那是“勿救”的意思。
又过了半年,一个浑身是伤的老太监敲响了慕家的门。他颤抖着递上一枚焦黑的银锁,锁芯已被捏碎,却依旧能辨认出慕氏的印记。“娘娘……娘娘在冷宫里点燃了宫殿,说不能让不怀好意的人得到她脑中的图谱。”老太监泣不成声,“她让老奴带句话:‘月痕佩已交与孩儿,勿念,勿寻。’”
慕承渊握着那枚焦黑的银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突然想起女儿小时候,总爱趴在他膝头,看他锻造器物,说长大后要像他一样,做个能守护别人的匠人。可到头来,她却要自己点燃烈火,用最决绝的方式守护家族的秘密。
那晚,江南下了场罕见的大雪。慕承渊将半块月痕佩紧紧攥在掌心,直到天亮时,玉佩的棱角在他掌心刻出深深的血痕。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突然明白了女儿的用意——她不是不想回家,是不能。她把所有的危险都揽在自己身上,只为给自己的孩子,给整个慕氏,留一条生路。
银铺的钟声响了七下,打断了慕承渊的思绪。他将桑皮纸上的纹路仔细折好,藏进帛画的夹层里。那是“守”部图谱的最后一块碎片,是女儿用性命护住的东西。
“派人去京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找到那个叫‘萧逸辰’的孩子。告诉他,他的母亲,是慕家最骄傲的女儿;告诉他,他的母族,一直在等他回家。”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慕记银铺的招牌上。“慕”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慕清漪当年留在父亲手背上的那道吻痕,虽淡,却从未消失。
而远在京城的萧逸辰,此刻正摩挲着颈间那半块月痕佩。他还不知道,在江南的水雾深处,有一个家族,正带着千年的秘密与等待,准备为他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