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里向来奖罚分明。
这份“分明”,在短短十几分钟内,便如同淬火的钢刀,在礼堂里划下了鲜明而深刻的两道痕迹。
连长郭玉杰的声音刚刚还激荡着对英雄的褒奖与对军魂的礼赞,
此刻却陡然转沉,如同晴朗的天空骤然聚集起雷暴前的乌云,压得整个礼堂的空气都凝滞起来。
那股为自家兄弟喝彩的暖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
“周奇同志,”连长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冰冷而克制,
“因个人思想问题处置不当,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和恶劣影响。
经上级研究决定,其已不适宜继续留在新兵连服役,后续处理将按相关条令规定执行。”
这简短的一句,像冰冷的铁锤敲在每个新兵的心上。
处分!而且是离开新兵连!
这是比严厉批评更重的惩罚!
许多新兵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呼吸都放轻了。
周奇所在的四班区域,更是弥漫开一股沉重与惋惜交织的气氛。
连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痛心:
“但是!我现在要说的重点,不是在楼顶上的那个人!而是在营救过程中,某些同志的言行!”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主席台的桌子,“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台下不少人肩膀一缩。
“某些同志的言辞之恶劣,行径之粗鄙,简直是混账透顶!是彻头彻尾的耻辱!是值得所有新兵,甚至所有军人深刻反思、引以为戒的反面典型!”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礼堂,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连长从未在公开场合用过如此严厉、甚至带着“耻辱”二字的措辞。
郭玉杰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但他的话语却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继续落下:
“同志们!我们同在一个新兵连!你们这批人,就是最难能可贵的‘同年兵’!
这三个月的摸爬滚打,汗水和泪水都流在一起,是你们军旅生涯的起点,更是一辈子割舍不掉的情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层深沉的痛惜:
“新兵连是很短暂,短到可能一眨眼就过去了。
但你们记住,这三个月,会是你们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军旅生涯里,最想回去,却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
这里的纯粹,这里的同甘共苦,这里的战友情谊,是以后任何环境都无法复制的!”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炸响:
“但是!看看某些同志干了什么?!对待战友,不是伸出援手,而是落井下石!
在明知战友情绪崩溃、身处绝望边缘的时刻——”
连长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刺向一个方向,“竟然还能恶语相向!还要再出言讽刺!极尽挖苦之能事!甚至……!”
连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那几个字:
“甚至怂恿诱导他人跳楼!”
“唰——!”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瞬间齐刷刷地投向了一班的方向!
那目光里充满了震惊、鄙夷、难以置信和强烈的愤怒!
一班的队伍里,吴泰和郑凯两个人,早已面无人色!
吴泰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塞进裤裆里,肩膀缩成一团,身体抖若筛糠;
郑凯则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能在地板上砸出坑来。
刺刀般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比任何体罚都更让他们感到煎熬和恐惧。
一班排头的一班长,此刻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胸中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翻涌灼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愧和难堪!
刚才人家五班林白、张广智,还有王猛,那是给班长争光添彩,是响当当的荣誉!
可自己带的这两个“宝贝疙瘩”呢?
平日里训练偷奸耍滑,能躲就躲,能不干绝不伸手!
叠个被子一个多月了还是那副“屎”样子!
跑个步不是这疼就是那痒!
一班长无数次强压着怒火去教育、去督促,结果呢?
到了关键时刻,竟然做出如此冷血、如此卑劣的行径!
这哪里是兵?这简直是……
一班长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手指关节攥得嘎巴作响,恨不得立刻把这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揪出去狠狠教训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