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肆意地卷动着槐树叶,这些树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后轻盈地掠过“海晏糕坊”那洁白如雪的墙壁。
糕坊内,林小满正静静地坐在桌前,她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账本,上面的数字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眼前跳跃着。然而,她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窗台上,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装满了新收的芝麻。这些芝麻粒粒饱满,泛着油亮的光泽,宛如一颗颗黑色的宝石。然而,林小满的注意力并没有被这些美丽的芝麻所吸引,她的眼前不断地浮现出上周去公社办事时见到的一幕。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林小满走在公社的街道上,突然,她的目光被一个蹲在墙根下的身影吸引住了。那是王大娘,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缝补着一件破旧的衣裳。那件衣裳已经破旧不堪,上面的补丁一层又一层,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而在王大娘的身旁,坐着一个年幼的小男孩,那便是她的小孙子。小男孩怀中紧紧抱着一块干硬的窝头,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物一般。他那稚嫩的小手,正努力地掰下一小块窝头,然后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着。
尽管窝头已经干硬得像石头一样,但小男孩却吃得津津有味。每一口咬下去,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由于窝头太硬,一些碎渣子不时地从他的嘴角掉落,掉落在他那满是尘土的衣服上,甚至有些还沾到了他那胖乎乎的小脸上。
然而,小男孩似乎对这些渣子毫不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窝头上面。他的眼睛紧盯着手中的窝头,嘴巴不停地咀嚼着,时不时还会发出满足的“唔唔”声。那模样,让人看了既觉得可爱,又有些心疼。
这一幕深深地触动了林小满的心弦,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艰苦生活。那时候,家里的条件也很不好,常常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而现在,虽然生活有所改善,但看到王大娘和她的小孙子,林小满还是感到一阵心酸。
那是烈士王大海的遗孀。王大海牺牲在抗洪前线那年,小孙子刚满月,如今孩子都五岁了,王大娘靠着公社每月发的抚恤金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林小满攥着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账本上洇出个小墨点。
“林厂长,供销社的订单算好了,这个月要增加三百斤海苔饼干。”赵铁柱捧着个算盘进来,算珠打得噼啪响,“还有地区展销会的样品,得赶在月底前做出来,您看……”
“先放放。”林小满抬头,眼里亮着股决断的光,“铁柱,你去把王厂长、张师傅他们请来,咱开个会。”
半个时辰后,厂房的小会议室里坐满了人。王厂长捧着搪瓷缸子,热气在他镜片上凝成白雾;张师傅和小周娘挨着坐,手里还攥着擦得锃亮的擀面杖;连负责后勤的老李头都来了,手里揣着个记着柴米油盐的小本子。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呢,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和大家共同商议一下。”林小满一脸凝重地说道,然后将一摞厚厚的信纸轻轻地推到了桌子中央。
这摞信纸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整理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仔细一看,原来是林小满连夜抄写的烈士家属名单。这些烈士都是为了保卫祖国的海岛而英勇牺牲的,他们的奉献和牺牲令人敬佩不已。
林小满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咱们岛上的这些烈士们,他们为了国家和人民,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最终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他们的离去,不仅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悲痛,也让他们的家属们陷入了生活的困境。”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思考,我们能不能为这些烈士的家属们做些什么呢?经过深思熟虑,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咱们糕坊每个季度给这些烈士家属们发放一些福利券,他们可以凭借这些券来我们糕坊领取糕点。这样一来,既能给孩子们增加一些营养,又能让老人们补补身子,也算是我们对这些烈士家属们的一点心意吧。”
话音刚落,王厂长就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声音洪亮:“我举双手赞成!咱是国营厂子,就得有这份担当。烈士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咱照顾好他们的家人,天经地义!”
张师傅跟着点头,粗嗓门震得窗户纸沙沙响:“我看行!每月多烤几炉无糖糕,给有老人的家属;多做点草莓小贝,给带孩子的,甜丝丝的孩子爱吃。”
小周娘摸了摸袖章上的“甲组主任”字样,轻声说:“我家那口子以前跟王大海是战友,知道他们家难。我提议,福利券别搞虚的,就按人头发,大人五斤,孩子三斤,实实在在的。”
老李头也凑过来,把小本子往前推了推:“我算过了,岛上共有十七户烈士家属,算下来每个季度也就多消耗两百斤面粉、五十斤糖,咱负担得起。”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儿就定了章程:福利券用红色油纸印刷,上面印着“海晏糕坊敬赠”,盖着糕坊的红印章;每月十五号,家属们凭券来领糕点,可自选品种;要是行动不便的,由赵铁柱和两个男工送上门。
“那就这么定了。”林小满拿起名单,指尖划过“王大海家属”几个字,“这个月就开始,先印好券,我亲自送过去。”
消息传到公社,刘县长特意跑来表扬:“林厂长,你们这是给全县做了个好榜样!烈士家属们知道了,不定多暖心呢。”他当场拍板,让公社办公室配合统计家属信息,保证一个都不漏。
发福利券那天,天刚放晴,王大娘就揣着券来了。她把券摸了又摸,油纸都快被体温焐热了。“林厂长,这……真能领?”她眼里含着泪,声音发颤,“大海走了五年,头回有人想着俺们祖孙俩。”
林小满扶着她往柜台走,笑着说:“大娘,您随便挑。要不给小孙子来点草莓小贝?甜的,孩子爱吃。”王大娘的小孙子扒着柜台,眼睛直勾勾盯着玻璃柜里的小贝,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被奶奶轻轻拍了下后脑勺:“没出息!”可嘴角却咧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