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的微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林小满轻轻地推开房门,吱呀一声,仿佛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她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院墙上那幅“农业学大寨”的标语上。红色的油漆字在晨露的浸润下,微微晕开了一小片,仿佛是被时间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痕迹。
林小满系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工装,衣服的颜色虽然不再鲜艳,但却显得格外整洁。她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将胸前的“全国劳动模范”徽章别得端端正正。
那枚铜质的徽章,上面刻着齿轮和麦穗的图案,在微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冷冽的光芒。这徽章是她去年去北京领奖时获得的,对她来说,它不仅仅是一个荣誉的象征,更是她辛勤努力的见证。
徽章的边角已经被她摩挲得发亮,显示出岁月的痕迹,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它在林小满心中的价值。相反,这磨损的痕迹反而让它更具故事性,比任何昂贵的首饰都更让她珍视。
“妈!”阿泽从屋里窜出来,帆布书包上的铜铃铛叮铃铃撞着门框,“倒计时牌我翻到‘7’了!王老师说今天练最后一轮算术接力!”他手里攥着个硬纸壳,上面用红铅笔写着“距期末考试还有7天”,边角画着歪歪扭扭的稻穗,每颗谷粒都标着数字。宛宛跟在后头,小布包里露出半截滑石笔,嚷嚷着要去学校画黑板报:“我要写‘考出好成绩,支援大农业’!”
林小满往灶膛添了把柴,火苗“轰”地窜起来,舔着锅底的玉米糊糊。“早饭在锅里,”她把两个煮鸡蛋塞进阿泽兜里,蛋壳上还留着她用指甲画的小笑脸,“厂里今天赶制化肥袋,妈得提前去调试机器。考试别慌,就像你给稻子数粒,一颗一颗数清楚。”
清晨的雾气弥漫着,将塑料厂的大铁门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仿佛这扇门是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就像是巨兽在打哈欠一般,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走进院子里,林小满看到十几个工人正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啃着干粮。他们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专注的吃相却让人无法忽视。车间主任老马则站在一旁,嘴里叼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时明时灭,仿佛在与晨雾中的湿气做着最后的抗争。
“小林啊,”老马看到林小满,抬起头来,嘴里吐出一口烟雾,“这批袋子可是要供往公社粮站的,印‘农业学大寨’那几个字可得格外精神啊!你带的烫金组可得把好关,不能出一点差错。”他的声音在晨雾中回荡着,带着一丝严肃和期待。
林小满拍拍烫金机的铁皮外壳,机器上的搪瓷缸印着“劳动最光荣”,缸沿磕掉一块,是去年赶工期时被工具砸的。“马主任放心,”她弯腰检查传送带,手指抚过上面的划痕,“保证每个字都周正,金粉不缺一块——就像咱庄稼人插秧,株距行距都得讲究。”新来的小周姑娘脸涨得通红,手里的烫金纸裁歪了角,赶紧往身后藏,被林小满瞅见了。
“来,我教你量标尺。”林小满拉过一卷聚乙烯薄膜,铁尺在她手里比得笔直,“左边留两指宽,右边留三指,字才不跑偏。”她示范着裁下一块,薄膜“刺啦”裂开,边缘齐整得像用刀切的。小周盯着她的手,那双手掌心有层厚茧,指关节磨得发亮,却比绣花针还灵活,心里暗暗嘀咕:难怪能当全国劳模,这手艺真不是吹的。
车间里的电动裁布机“嗡嗡”启动时,墙角的大喇叭突然响了,《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旋律撞得铁皮屋顶“咚咚”响。林小满趁着机器预热,从抽屉里掏出算盘,紫檀木的框子被磨得油光锃亮。“林姐又算账呢?”隔壁缝纫组的张师傅探进头来,他手里的顶针转得飞快,“你这算盘比会计的还精,上个月咱厂超产的数字,你算得比报表早半小时。”
林小满拨着算珠,算珠碰撞的“噼啪”声混着机器响,像支热闹的曲子。“咱组昨天出了个袋子,”她指着账本上的红圈,“今天争取,多一个袋子,地里就能多装三斤稻子。”账本边角画着个小小的稻穗,是阿泽上次来车间时画的,旁注“每袋=5斤增产”。小周凑过来看,见纸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紫苏叶,想起林姐说过,这是给儿子阿泽种的草药,治咳嗽管用。
此时的公社小学,操场上正炸开锅。王老师用石灰在地上画了十条跑道,每条跑道尽头摆着块黑板,上面写着算术题。“预备——跑!”王老师举着哨子一吹,阿泽像只小豹子窜出去,跑到黑板前抓起粉笔,“80乘7”刚写完,后面的二丫已经追上来,粉笔头在黑板上戳出个“560”,粉笔灰呛得她直打喷嚏。
“错啦!”狗剩在旁边跳着脚喊,他跑错了跑道,正对着“300除以5”发愣,“二丫你把‘560’写成‘506’啦!”二丫回头一看,脸瞬间红成西红柿,抓起黑板擦猛擦,粉笔灰飞得像下雪。宛宛举着滑石笔在旁边的“光荣榜”上画圈:“二丫减一颗星!阿泽加一颗!”她画的星星歪歪扭扭,有的还长着小尾巴,像拖着稻穗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