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比糖金贵的东西。”林小满从木箱底摸出个小布包,解开三层布,里面是几张崭新的工业券和十块钱,“这是你攒的牙膏皮换的钱,加上厂里发的奖金,省着点花,够来回的盘缠。”她把钱票仔细叠好,塞进裤子内侧缝的暗袋里,用别针别牢:“路上别跟生人说话,钱票不到万不得已别拿出来。”
宛宛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块碎布学着缝。她的针脚歪歪扭扭,好几次扎到手指头,却吸着气不肯停:“我给哥哥缝个小口袋,装橡皮。”林小满笑着把针给她换成钝头的:“慢点缝,别扎着,等会儿给哥哥装在铅笔盒里。”
正缝着,王晓月提着个布包来了。“嫂子,给阿泽凑了两双新布鞋。”她把布鞋往炕上一放,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鞋面上绣着小小的稻穗图案,“我跟厂里的姐妹连夜纳的,软和,走路不磨脚。”阿泽穿上试了试,脚后跟正好顶着鞋帮,高兴得直蹦:“比我脚上的舒服!”
王晓月看着林小满缝暗袋,忽然想起啥似的:“对了,我妈说出门在外得备点辣椒水,防野狗也防坏人。”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橙红色的液体,“这是用咱岛最辣的朝天椒泡的,我试过,溅到手上辣得半天不敢碰脸。”
林小满接过小瓶,闻了闻,呛得直咳嗽。她找了块软木塞把瓶口塞紧,又用布缠了几层,放进阿泽的书包侧袋:“这是应急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知道不?”阿泽似懂非懂地点头,把书包往肩上背了背,沉甸甸的,心里却觉得踏实。
傍晚,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鲍先生和张同志踏着余晖,缓缓地走来。他们的身影在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
鲍先生面带微笑,手中拿着一本略显陈旧的书。他走到阿泽面前,将书轻轻地放在桌上,说道:“阿泽,这是我年轻时用的《算术应用题详解》,希望对你有所帮助。”阿泽好奇地拿起书,翻看着。书页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圆润,显然这本书已经被翻阅过无数次。书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让人感受到鲍先生曾经对这本书的深入钻研。
鲍先生指着那些批注,解释道:“遇到难题时,你可以看看这些思路,说不定能给你一些启发。”他的声音温和而亲切,仿佛在传授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和智慧。
与此同时,张同志也走到阿泽身边,递给他一个铁皮铅笔盒。铅笔盒的表面有些许划痕,但依然坚固耐用。张同志微笑着说:“这是给你的,里面有五支新铅笔和两块橡皮。”他打开铅笔盒,展示着里面的文具。
阿泽惊喜地看着那些崭新的铅笔,它们整齐地排列在铅笔盒里,笔尖锋利,仿佛在等待着被使用。张同志接着说:“这铅笔是‘中华’牌的,书写流利,不卡纸,非常好用。”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这些文具的自信和满意。
李嫂也来了,带来个竹篮,里面装着腌萝卜条和晒干的海菜。“路上就着馒头吃,”她把竹篮往阿泽手里塞,“省得在外面花钱买咸菜。对了,这包是给你带的晕车药,长途汽车晃得厉害,难受了就吃一片。”阿泽接过竹篮,沉甸甸的,像装着全岛人的心意。
晚饭吃得格外热闹。李嫂炖了海鱼汤,村长拎来了两瓶橘子罐头,袁同志和小李把省下来的粮票换成了白米饭。阿泽坐在中间,碗里堆着各种菜,却没怎么动筷子,眼睛一直瞟着墙上的挂历。宛宛往他碗里夹了块鱼肉:“哥哥,你要早点回来,我给你留小螃蟹。”
饭后,林小满开始给阿泽收拾换洗衣物。两件粗布内衣,三条蓝布裤子,每条裤子的裤腰内侧都缝了暗袋。她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个蓝布包袱里,又往里面塞了条薄被:“省里比咱岛凉快,晚上睡觉盖着,别感冒。”
阿泽趴在炕上,看着妈妈把自己的课本、笔记本都放进书包。他忽然想起啥似的,从枕头底下摸出几张画:“妈,把这个带上。”是他画的实验田,稻穗长得比人还高,旁边画着鲍先生、袁同志他们,每个人手里都举着奖状。林小满看着画,眼眶有点热,赶紧把画折好放进书包:“等你回来,咱把这画贴在墙上。”
夜深了,宛宛已经睡着了,小嘴里还念叨着“哥哥带花回来”。林小满坐在灯下,最后检查了一遍阿泽的书包。暗袋里的钱票、应急的辣椒水、鲍先生给的书、李嫂给的咸菜……一样样都在。她摸着书包,忽然觉得这不仅仅是个行囊,更像是个装满希望的小船,要载着阿泽驶向更远的地方。
阿泽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窗外的月亮。“妈,我要是考不好咋办?”他小声问,声音里带着点怯。林小满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头:“考不好也没事,咱去省里见见世面,看看那边的稻子是咋种的,回来跟张叔叔他们说说,也是好的。”
阿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麦种标本。他想起张叔叔说的,种子不管落到哪,只要有土有水,就会努力发芽。他明天也要像颗种子,带着海岛的土气,去省里的土地上扎扎看。
月亮爬到中天时,林小满才吹了灯。黑暗里,她能听见阿泽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小螃蟹偶尔扒拉瓶壁的轻响。她知道,明天天一亮,这个装着海菜、咸菜、辣椒水和全岛人期盼的行囊,就要陪着阿泽踏上路程了。而青砖瓦房的实验棚里,那些“海选3号”的小苗还在悄悄生长,就像这个夜晚,藏在每个人心里的希望,都在静静拔尖。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公社的拖拉机就“突突”地开到了村口。林小满牵着阿泽的手,宛宛跟在后面,手里举着螃蟹瓶要给哥哥送行。鲍先生、袁同志他们都来了,李嫂往阿泽兜里塞了把水果糖,王晓月帮着把包袱捆在拖拉机上。
“到了省里给家里捎个信。”林小满帮阿泽理了理衣领,指尖有点抖,“别舍不得花钱,饭要吃饱。”阿泽使劲点头,突然抱住林小满的腰:“妈,我一定给你带奖状回来!”宛宛也跟着抱上来:“哥哥,别忘了给小螃蟹带花!”
拖拉机“突突”地开动了,阿泽扒着后挡板挥手,蓝布书包在背上晃悠,里面的铜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林小满和宛宛站在村口,看着拖拉机变成个小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海风穿过田埂,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宛宛忽然指着实验棚的方向说:“妈妈你看,小苗好像又长高了!”
林小满抬头望去,晨光里,那些嫩绿的叶片上凝着露水,在风里轻轻晃,真的像是又长高了些。她牵着宛宛的手往回走,心里踏实得很——不管阿泽能不能拿奖状,不管实验田的稻子能不能丰收,只要这风还吹,这土还在,日子就总会像这些小苗一样,往高里长,往壮里长。
青砖瓦房的灯又亮了,鲍先生他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张同志蹲在苗畦边量株高,袁同志在调配新的改良剂,小李扛着铁锨去翻种麦种的地。林小满走进院子时,听见张同志笑着说:“等阿泽回来,咱的‘海选3号’准能长到他胸口高了!”她往灶房走去,要给同志们烧点热水,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