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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凌素雪做出决定的同一时间,远在成都的杜丰,正面临着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
节度使府派人送来请柬,崔圆邀杜丰过府一叙,言称有要事相商。这一次,语气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命令,而是带着几分平等的客气。
杜丰心知肚明,这必然是太原危急的消息传来,加上之前“黑山魈”事件的影响,让崔圆不得不重新调整对自己的策略。
他带着苏瑾,坦然赴约。
节度使府的花厅内,炭火温暖,茶香袅袅。崔圆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李侍郎作陪。他绝口不提之前的龃龉,反而对杜丰练兵、安民(指剿匪)的“功劳”大加赞赏,随后便将话题引到了太原战事上。
“杜参军,太原危若累卵,李光弼大夫独木难支,此乃国朝心腹大患啊!”崔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知杜参军对此,有何高见?我剑南道,虽远在西南,亦当为君分忧才是。”
李侍郎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杜参军年少有为,深谙兵事,必有过人见解。”
杜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大帅,李侍郎谬赞。丰乃后学末进,岂敢妄言军国大事。太原之围,非一隅之事,关乎天下全局。解太原之围,关键在于灵武朝廷能否迅速派出得力援军,以及郭子仪元帅等部能否有效牵制史思明后方。我剑南道,粮秣丰足,或可在粮饷上,尽力支援北方将士,以表忠心。”
他巧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既不接招评论具体军略,也不承诺出兵(事实上他也无兵可出),只提剑南道最该做也最能做的——提供粮饷,同时将责任引向灵武和郭子仪,暗示成都这边不应掣肘。
崔圆与李侍郎交换了一个眼神。杜丰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立场,又避开了他们可能设下的陷阱(比如诱使杜丰承诺“砺锋营”北上等)。
崔圆干笑两声:“杜参军所言极是。粮饷之事,本帅自会筹措。只是……如今蜀中亦不太平,前番悍匪之事,虽赖杜参军之力平息,然则地方不靖,终是隐患。未来转运粮饷北上,还需一支得力兵马护卫沿途安全。不知杜参军的‘砺锋营’……”
图穷匕见。他还是想以“护卫粮饷”为名,将“砺锋营”调离杜丰的直接掌控,或者至少掺入他的人。
苏瑾在一旁微微挑眉,准备开口。
杜丰却已淡然一笑,抢先道:“大帅思虑周全。‘砺锋营’责无旁贷。只是营中新卒甚多,尚需严加操练,方可胜任。不如这样,待北方粮道具体路线确定,需护卫之时,可由我营中选派得力军官,持大帅与严中丞共签的调令,沿途协调各州县府兵,共同押运。如此,既可保粮道无虞,亦可令新卒得历练之机,两全其美。”
他再次将主动权握回手中,提出由“砺锋营”军官协调地方府兵,而非直接将“砺锋营”整营调出,并且拉上了远在河东的严虎作为制衡。
崔圆眼神闪烁了几下,知道今日难以如愿,便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岔开。
一场暗藏机锋的会谈,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结束。杜丰与苏瑾告辞离去。
回程的马车上,苏瑾轻声道:“公子应对得当。崔圆此番试探,说明他已不敢再轻易动武,转而想用软刀子割肉。我们争取到了时间。”
杜丰望着车窗外熙攘的成都街市,目光却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风雪弥漫的北国,看到了那支带着血书在敌占区亡命奔驰的小队。
“时间……希望凌姑娘和张顺他们,能为我们,为大唐,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他低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能感受到那枚铜管上冰冷的温度。
太原城下的雪泥鸿爪,吕梁山中的分道扬镳,灵武道上的亡命奔驰,与成都府中的暗流交锋,在这一刻,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串联。南方的星火,能否点燃北方的狼烟?雏鹰浴血送出的希望,能否照亮那座孤城的前路?答案,依旧在风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