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在纸条上划出最后一道痕迹,齐昭放下笔,指尖还沾着墨灰。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然后把它轻轻放进炉火边的陶罐里。
火光跳了一下。
楚绾站在他身后半步,剑未归鞘,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手臂还在微微发颤。阿蛮伏在屋檐角,银毛贴着瓦片,耳朵朝外绷得笔直。老姜头蹲在炉旁,手里捏着药囊,指节一松一紧。
黑袍首领托着青铜盘,裂缝中涌出的灰雾凝成线,第三次撞向屏障。
嗡——
屏障剧烈晃动,边缘出现细碎裂纹,像干涸的土地。楚绾膝盖一弯,差点跪倒,齐昭伸手扶住她肩膀,她摇头,咬牙撑住。
“他们想抽走记忆。”齐昭低声说,“可人记得的东西,不是他们能拿走的。”
他站直身体,目光穿过屏障,落在那名催动青铜盘的使者身上。
眼睛忽然一热。
明心眼开了。
视野变了。不再是普通的黑袍人影,而是层层叠叠的光影缠绕其身。暗红如血浆般的气流盘旋在对方头顶,扭曲成锁链形状,不断收紧又松开。那些链条另一端,连着无数模糊的人形,有老人、孩子、妇人,全被钉在虚空中,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被夺走的记忆残魂。
再看使者本身,胸口有一团浓稠的暗影,像一团烧不透的炭火,忽明忽暗。齐昭看得清楚——那是“贪婪”,还有“控制欲”。它们不是独立存在,而是从使者心底长出来的,像是根扎进了骨头。
可就在那团暗影深处,有一点微弱的白光闪了闪。
像小时候灶台里快要熄灭的火星。
齐昭明白了。这些人不是天生恶鬼,是被洗了脑,硬生生把别人的记忆压进自己脑子里,才变成这副模样。他们的本我还在,只是被盖住了。
“你们夺别人记得的时候,”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个人耳中,“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曾经被人叫过名字?”
没人回答。
他转身走到药囊前,手指探进去,摸出三味药:远志、莲心、夜交藤。
都是平常药材。
他在心里一个个过画面。王婶半夜惊醒,他给她煎远志安神;李家小子高烧说胡话,他用莲心清心降火;赵老头梦游摔伤腿,他靠夜交藤引魂归位。
每一张脸都记得。
掌心开始发热。
明心眼仍在运转,他看见三味药的性灵显化出来了。一个背匣的老者,拄着拐慢慢走;一个提灯的小童,光晕柔和;还有一个穿素裙的女子,手里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轻轻摆动。
三人围着他掌心转了一圈,金光流转,融成一道流动的光束。
齐昭闭眼,将这点光沉入丹田,再引上来,聚于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
睁开时,一道无形之箭已在指尖成形。
他锁定那个正操控青铜盘的使者,抬手,射出。
光箭无声飞出,穿过屏障,直击对方眉心。
使者猛地抱住头,身体僵住。青铜盘的旋转慢了下来,灰雾中断。
几息后,他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极轻的音:“娘……”
声音很小,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阿蛮耳朵一抖,扭头看向齐昭。老姜头抬头,眼神变了。楚绾站直了些,看着那名使者缓缓跪下,双手抱头,肩膀开始抖。
“他……想起来什么了?”阿蛮问。